本文基于历史资料与口述采访改编创作,含有艺术创作成分,仅供娱乐。涉及宗教历史与人文议题,仅供参考,请理性对待,切勿盲从或过度解读。
“帐里那挑灯读《资治通鉴》的小兵,你得多留意。”
安庆深秋的寒夜里,曾国藩望着亲兵营的微弱灯火,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彭玉麟愣了愣,那是林风啊。
半个月前落马坡一战,这十九岁的小兵带着残部死守隘口,救了二十多个弟兄;
平日里操练最刻苦,得了赏钱全分给战友,营里上上下下没一个不夸他好。
这么个“好苗子”,深夜读圣贤书,怎么反倒让大帅上心了?
曾国藩没再解释,只裹紧披风,继续在雨后的营地里踱步。
可谁也想不到,第二天清晨,一道“林风日后必反,即刻斩之”的将令。
会让整个湘军大营瞬间骚动。
一个勤学好战的小兵,究竟哪里藏了让曾国藩非斩不可的隐患?
01
同治元年,深秋。
安庆城外的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
湘军大营的帅帐里,油灯的光焰被穿堂风撩得忽明忽暗,将曾国藩瘦削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挂在帐壁上的牛皮地图上。
那地图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安庆城被圈了个红圈,上游的集贤关画着三道横线,下游的天京则打了个醒目的叉,那是长毛的老巢,也是朝廷催着他尽快啃下的硬骨头。
曾国藩坐在一把旧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可指节分明的手按在地图上时,却微微有些发颤。
他已经对着这张图枯坐了三个时辰,眼前晃过的,一会儿是粮台送来的告急文书(上月军饷只发了三成,粮米还缺两万石),一会儿是朝廷六百里加急的廷寄(恭亲王奕訢在信里话里话外问他“湘军扩编至十二万,何时能克天京”,字里行间都是猜忌),一会儿又想起昨天巡营时,看到几个士兵蹲在墙角啃发霉的玉米饼,眼神里的疲惫快溢出来了。
帐外的雨“哗啦啦”打在帆布上,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心。
他知道,湘军看着势大,实则是艘在风浪里漂的破船:朝廷怕他拥兵自重,处处掣肘;绿营的将领们嫉妒他,暗地里使绊子;粮饷短缺快压垮士兵的士气;更别说长毛还在天京囤积了重兵,集贤关的太平军残部也没彻底肃清,每一样,都能让这艘船沉底。
“大帅,夜深了,喝碗参汤暖暖身子吧。”
帐帘被轻轻掀开,彭玉麟端着一个粗瓷碗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袍,袖口磨得发毛,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的硝烟味,下午他刚去安庆城头巡查过防务。
看到曾国藩眼窝深陷,花白的胡须上沾了点油灯的烟灰,彭玉麟心里一阵发酸:大帅今年刚五十,看着却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曾国藩没回头,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雪琴,今日提拔的那两个哨官,你再说说,李长贵和刘大全,你觉得哪一个更可靠?”
彭玉麟把参汤放在案上,愣了愣才答道:“回大帅,李长贵是个猛将。
今日在东门跟长毛厮杀,他一刀劈了长毛的小头领,还追着砍了三个溃兵,兄弟们都喊他‘李疯子’,提拔他当哨官,底下人都服。
只是那刘大全……”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上月他带弟兄们去搜剿长毛的粮道,冒进了,被长毛伏击,丢了三石粮,还伤了两个弟兄。
论功劳,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提拔他,怕是有人会不服。”
曾国藩这才缓缓转过身,拿起参汤,却没喝,只是用碗底焐着手。
他看着彭玉麟,眼神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沉郁:“雪琴,你只看到了表面。
李长贵的勇,是匹夫之勇。
我前日让亲兵去查他,你知道他私下里跟人说什么吗?
他说‘等克了天京,老子也能混个总兵当当,到时候回老家买百八十亩地,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瞧瞧’。
他打仗,为的是自己的功名,不是为了剿长毛,更不是为了大营的安危。
今日他能为我卖命,他日要是有人许他更大的官,他转眼就能掉转枪头。”
彭玉麟皱起眉:“那刘大全……”
“刘大全冒进,是为了救被长毛围的王三的小队。”曾国藩打断他,语气缓和了些,“我查了,当时王三他们被困在山坳里,要是等援军到,早就全军覆没了。
刘大全是硬冲进去的,虽然丢了粮,却把王三他们十一个人都救了出来。
事后他自请领罪,把自己的粮米分给了受伤的弟兄。
他败在没经验,却没败在心术。
这种人,或许成不了名将,却绝不会叛我。”
他把参汤一饮而尽,碗底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雪琴,你要记住,我湘军里可以有庸才,可以有笨人,但绝不能有‘巧才’。
一个人的忠诚和品性,比他的本事重要十倍。
本事越大,心术不正,将来的祸就越大。”
彭玉麟心里一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跟着曾国藩多年,知道大帅看人的眼光毒得很,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大帅对那些看着前途无量的“聪明人”,总是抱着这么深的戒心?
帐外的雨还在下,油灯的光映着曾国藩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像他此刻的心事,沉得摸不到底。
02
彭玉麟没等多久,就又见识到了大帅的“戒心”,这次的对象,是个名叫林风的十九岁小兵。
林风是两个月前从湖南湘乡招来的乡勇,个子不算高,却长得挺拔,皮肤是农家子弟常见的黝黑,一双眼睛却亮得很,看人时不躲不闪,透着股机灵劲儿。
刚入营时,他跟其他新兵一样,每天跟着操练,没什么特别的,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场遭遇战。
那天清晨,林风所在的哨(哨官是王二柱,一个憨厚的老兵)奉命去安庆西北的落马坡搜剿长毛的散兵。
谁知道刚到坡下,就听到“咻”的一声箭响,三百多个长毛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刀枪,还有几杆鸟铳,显然是早就设好了埋伏。
王二柱反应快,喊了声“列阵迎敌”,可新兵多,没见过这阵仗,瞬间就乱了。
王二柱刚举起刀,一支箭就射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喷了林风一脸。
“跑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士兵们开始四散奔逃。
林风抹了把脸上的血,看着长毛像饿狼一样追上来,心里却突然静了,他想起小时候在山里跟着爹打猎,遇到熊瞎子,爹说“不能跑,一跑就成了猎物,得找个地方守住”。
他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鹰嘴崖:那是个狭窄的隘口,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过,后面还有块巨石,正好能挡箭。
“都往鹰嘴崖退!”林风扯着嗓子喊,声音都劈了,“那里能守住!退回去就有活路!”
没人听他的,士兵们还在跑。
林风急了,冲上去抓住一个跑得最快的小兵:“你跑得过长毛的刀吗?退到崖上,我们还能拼!”
那小兵看着林风眼里的血丝,愣了愣,停下了脚步。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二十多个没跑远的士兵聚到了林风身边。
林风带着他们退到鹰嘴崖,让两个会用鸟铳的士兵守在隘口,其他人搬石头堆在后面当掩护。
刚布置好,长毛就冲上来了。
第一个长毛刚探进头,鸟铳就响了,应声倒地。
后面的长毛接着冲,林风拿起王二柱掉在地上的刀,等长毛一靠近,就劈过去,他没学过刀法,全是野路子,却劈得又快又狠,一刀砍在一个长毛的肩膀上,疼得那长毛嗷嗷叫。
打了半个时辰,林风的手臂被刀划了个大口子,鲜血顺着袖子往下滴,他却没知觉,只是盯着隘口。
士兵们被他的狠劲带动,也忘了怕,有的用石头砸,有的用枪托抡,硬是把长毛挡在了崖下。
就在他们快撑不住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彭玉麟带着三百援兵到了。
长毛见势不妙,赶紧撤了。
彭玉麟到鹰嘴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林风靠在石头上,手里还握着刀,脸上全是血和泥,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在跟士兵们说“没事了,援军来了”。
二十多个士兵围着他,眼里全是敬佩。
彭玉麟心里一动: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有勇有谋,还能聚人心,是个好苗子。
他让人给林风包扎伤口,又问了当时的情况,越听越觉得这是个大将之才。
当天下午,他就把林风带到了帅帐,想让曾国藩亲自封赏。
“罪将林风,参见大帅!”
林风跪在帐下,脊背挺得笔直,虽然衣衫褴褛,脸上还有伤,却没有一点普通士兵见到大帅时的惶恐。
他的声音很稳,不卑不亢。
曾国藩放下手里的《论语》,抬眼打量他。
这是个年轻得有些稚嫩的孩子,眉眼清秀,可那双眼睛太亮了,亮得不像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兵,没有怯意,没有讨好,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像深潭里的水,看不透底。
“落马坡死守,是你出的主意?”曾国藩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回大帅,当时情况紧急,弟兄们都慌了,”林风低头答道,“我只是觉得,四散奔逃只会被长毛逐一歼灭,不如聚在一处,死中求活。
能守住,是托大帅的福,也是弟兄们用命拼出来的,跟我没关系。”
彭玉麟在旁边听着,暗暗点头:这话说得得体,既不居功,又念着弟兄,是个懂事的。
曾国藩又问:“你想要什么赏赐?银子,还是升个职位?”
林风抬起头,眼神里多了点东西,是血性:“大帅,罪将不要赏赐。
我家乡被长毛烧了,爹娘都死在长毛手里,我来参军,就是为了杀长毛,为爹娘报仇,为乡亲们报仇。
要是大帅不嫌弃,我想留在大帅帐下,跟着大帅杀尽长毛,光复河山。”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彭玉麟都忍不住想鼓掌。
可曾国藩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挥了挥手:“准了。
你先去亲兵营当差,跟着李福学学规矩。
彭将军,赏他五十两白银,让他先把伤养好。”
“谢大帅!”林风重重叩首,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他起身跟着彭玉麟走出帅帐,背影依旧挺拔。
帐里,曾国藩看着林风的背影消失在帐帘后,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彭玉麟刚回来,就见曾国藩皱着眉,心里纳闷:“大帅,这林风是个好苗子,您怎么不重用他?”
曾国藩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林”字,又划了个叉,抬头看着彭玉麟:“雪琴,你派人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
“大帅?”彭玉麟愣住了,“这孩子有勇有谋,还忠心,您怎么……”
“他太完美了。”曾国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一个十九岁的农家少年,刚经历一场死战,面对我时不慌不忙,说话滴水不漏,既不贪财,又不恋位,只谈报仇报国,这太假了。”
彭玉麟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可看着曾国藩深邃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大帅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但他知道,大帅绝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一个人。
03
林风进了亲兵营,果然没让人失望。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着三十斤的沙袋跑五圈,然后练刀枪,不管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亲兵营的操练比普通营更严,很多老兵都觉得累,可林风却从不叫苦,有时候练到手上起了水泡,挑破了继续练。
半个月后,亲兵营比箭,林风拿了第一。
他的箭法是小时候跟着爹打猎练的,又准又狠,五十步外能射中铜钱的中心。
李福(曾国藩的亲信,管亲兵营的操练)把这事告诉曾国藩,曾国藩只是“嗯”了一声,没说话。
打仗时,林风更勇猛。
有一次,湘军去攻打长毛的一个据点,那据点建在高台上,易守难攻。
林风主动请战,带着五个士兵,趁着夜色爬上台子,杀了两个哨兵,然后打开了据点的门,让大部队冲了进去。
战后清点,林风杀了四个长毛,自己只擦破了点皮。
士兵们都服他,不仅因为他能打,还因为他大方。
曾国藩赏他的五十两白银,他分了四十两给落马坡跟他一起死守的弟兄,剩下的十两,买了红糖和草药,给营里生病的士兵。
有个小兵犯了军规,该打二十军棍,林风去跟李福求情,说那小兵是家里独子,刚没了娘,一时糊涂才犯了错,求李福从轻发落。
最后,那小兵只被骂了一顿,没挨打。
不到一个月,亲兵营里上到李福,下到伙夫,提起林风,没有不夸的。
“林兄弟是个好人”“林大哥打仗厉害”“跟着林大哥,有奔头”,这些话,每天都能传到彭玉麟耳朵里。
彭玉麟越看越喜欢,觉得林风就是上天赐给湘军的福将。
这天,他又去帅帐见曾国藩,把林风的表现一五一十说了,最后说:“大帅,如今洋枪队刚组建,缺个统领。
林风有勇有谋,还肯学,让他去带洋枪队,准能行!”
曾国藩正在练字,写的是“慎独”两个字。
他听了彭玉麟的话,没停笔,只是慢悠悠地问:“雪琴,你家里有刀吗?”
彭玉麟愣了:“回大帅,有一把,是我父亲留下的。”
“那刀,你天天磨吗?”
“磨,每天都擦一遍,不然会生锈。”
曾国藩放下笔,把纸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然后缓缓说道:“你错了。
最容易生锈的,不是不磨的刀,是那把磨得太亮,却从不归鞘的刀。”
彭玉麟心里一咯噔,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大帅的意思是,林风锋芒太露?”
“不是太露,是太急。”曾国藩把纸放在案上,眼神变得幽深,“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刚好能让所有人满意:操练最刻苦,让李福觉得他勤奋;打仗最勇猛,让士兵觉得他可靠;分银子、求情,让弟兄觉得他仗义。
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要是没有天大的野心,没有深不见底的城府,怎么能把每一步都算得这么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以为他不想当洋枪队统领?他比谁都想。
只是他知道,不能自己提,要等你来说,等我来封。
这样一来,他既得了权,又落了个‘谦逊’的名声。
雪琴,这种人,你驾驭不住,我也未必能驾驭得住。”
彭玉麟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林风每次见他时,总是恭敬地问好,跟他讨论兵法时,也总是先听他的意见,再提出自己的看法,从不反驳,原来这些,都是林风的“算计”?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了脚步声,李福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大帅,这是林风昨晚读《资治通鉴》时写的批注,小的抄了一份给您。”
曾国藩接过纸,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韩信善将兵,然功高震主,不懂藏拙,故遭吕后之诛。
若韩信早悟‘飞鸟尽,良弓藏’之理,或可全身而退。”
曾国藩的手指在“功高震主”四个字上轻轻划过,眼神里的冷意更浓了。
04
曾国藩对林风的猜忌,没等多久就被另一件事印证了,这件事,跟军需官有关。
军需官姓赵,叫赵德财,是跟着曾国藩从湖南出来的老部下,办事一向稳妥。
湘军的粮饷一直紧张,赵德财为了省钱,没少费心思,曾国藩一直很信任他。
可这几个月,安庆周边的粮价涨得厉害,原来一两银子能买一石米,现在要一两五。
赵德财急了,要是按这个价买米,大营的粮饷撑不了三个月。
他四处打听,终于听说安庆城外有几个地主,因为怕长毛再来抢,想把家里存的陈米低价卖掉,一两银子能买两石。
赵德财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没跟曾国藩商量,就派人买了五千石陈米,拉回了大营。
他兴冲冲地跑到帅帐,拿着账本跟曾国藩报喜:“大帅,您看!这陈米虽然放得久了点,但还能吃,一点不影响。
这五千石米,比平时省了两千五百两银子!”
他以为曾国藩会夸他会办事,可曾国藩听完,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
他没看账本,起身就说:“走,跟我去粮仓看看。”
赵德财心里咯噔一下,跟着曾国藩去了粮仓。
粮仓里堆着刚运来的陈米,曾国藩走过去,抓起一把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霉味直冲鼻腔。
他又捻了几粒米,放在嘴里嚼了嚼,米是硬的,还有点苦。
“啪!”曾国藩把手里的米狠狠摔在赵德财脸上,米粒弹得赵德财满脸都是。
“混账东西!你这是在害我湘军!”
赵德财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帅,卑职冤枉啊!卑职是为了给大营省钱,才买的陈米,没有私心啊!”
“省钱?”曾国藩怒极反笑,声音都在抖,“我湘军的军规第一条是什么?你给我背!”
赵德财低着头,声音发颤:“是……是‘粮草为先,务保精良’……”
“你还知道!”曾国藩指着粮仓里的陈米,“这发霉的陈米,算哪门子的‘精良’?
士兵们每天操练、打仗,拼的是命!
他们吃这种米,怎么有力气拿枪?
怎么有力气杀长毛?
你省的这两千五百两,是要用他们的命来填吗?”
他越说越气,一脚踹在赵德财的背上:“你以为你聪明?你以为你是为我分忧?
你这是在用你的小聪明,践踏我定下的规矩!
今天你能为了省钱买陈米,明天你就能为了中饱私囊,往米里掺沙子!
后天,你就能拿着军饷去跟长毛做交易!”
帐外的士兵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
曾国藩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德财,又看了看围过来的士兵,声音沉了下来:“来人!把赵德财拖出去,重责四十军棍,革职查办!
以后谁再敢在粮草上动手脚,不管是谁,立斩不赦!”
士兵们把赵德财拖了出去,军棍打在身上的声音“啪啪”响,赵德财的惨叫声传得很远。
彭玉麟站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他知道,大帅罚的不是赵德财买陈米,是罚他破坏了“规矩”,罚他的“小聪明”。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大营,士兵们都夸大帅体恤下属,没人再敢在粮草上动手脚。
可没过几天,彭玉麟就收到了李福的报告:林风在亲兵营里跟几个士兵说,“赵军需官也是急糊涂了,其实买陈米也不是不行,只要挑掉霉粒,再掺点新米,士兵们也吃不出来,还能省钱”。
彭玉麟心里一沉,赶紧把这事告诉了曾国藩。
曾国藩听完,只是冷笑了一声:“你看,他果然这么想。
他觉得赵德财错在‘没做好’,而不是错在‘不该做’。
这种人,眼里没有规矩,只有‘怎么达到目的’。
今天他能想办法‘改良’陈米,明天他就能想办法‘变通’军规,后天,他就能想办法‘推翻’朝廷。”
彭玉麟终于明白了大帅的担心。
林风的“聪明”,不是用来报国,是用来为自己铺路的。
他的每一步,都在算计,都在为将来的“大动作”做准备。
05
事情还没结束。
又过了十几天,朝廷派了个御史来湘军视察,姓张,叫张承禄。
张承禄是恭亲王奕訢的人,来湘军明着是视察军纪和粮饷,暗着是替朝廷盯着曾国藩,看看湘军有没有“不臣之心”。
曾国藩知道他的来意,不敢怠慢,亲自到营门口迎接。
张承禄架子很大,穿着一身官服,戴着顶戴花翎,走进大营时,眼睛里带着审视的光,一会儿看看士兵的操练,一会儿问问粮饷的发放,嘴里不停地点头,却不说一句好话。
到了亲兵营,张承禄故意找茬,指着一个正在擦枪的士兵问:“你每月能拿到多少军饷?粮米够不够吃?”
那士兵是个老实人,被问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林风走了过来,对着张承禄行了个礼:“回御史大人,我湘军的军饷虽然紧张,但大帅从不克扣,每月都按时发放。
粮米都是上好的新米,管够吃。
前日大帅还把自己的养廉银拿出来,给生病的士兵买补品。
我们弟兄们都愿意跟着大帅,杀尽长毛,为朝廷效力。”
张承禄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小兵说话这么得体。
他上下打量了林风一番,问:“你叫什么名字?在营里当什么差?”
“回大人,小的叫林风,在亲兵营当差。”林风低着头,语气恭敬,却不卑微。
张承禄点了点头,又问:“你觉得湘军的军纪怎么样?有没有士兵欺压百姓、克扣粮饷的事?”
“回大人,我湘军军纪严明,大帅定下的‘八不准’,弟兄们都记在心里,不敢违反。
要是有谁敢欺压百姓、克扣粮饷,大帅绝不轻饶。
就像前几天的赵军需官,因为买陈米,被大帅革职查办了,现在大营里没人敢再犯事。”林风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夸了湘军的军纪,又捧了曾国藩,还暗示了曾国藩“执法严明”,让张承禄抓不到把柄。
张承禄心里暗暗惊讶,这个小兵不简单,不仅会说话,还懂分寸。
他又跟林风聊了几句,问他会不会兵法,林风说“略懂一点,都是跟着大帅的书学的”,还跟张承禄说了几句自己对《孙子兵法》的理解,说得头头是道。
当天晚上,张承禄住在大营里,私下里让人把林风叫了过去。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林风,笑着说:“林风,你是个有才华的人,在湘军当个小兵太屈才了。
我在京城认识不少官员,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推荐你去京城任职,比在军营里厮杀强多了。”
林风心里一动,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他跪在地上,对着张承禄磕了个头:“谢大人抬爱。
只是小的家乡被长毛所毁,爹娘都死在长毛手里,小的只想跟着大帅杀尽长毛,为爹娘报仇。
等平定了长毛,小的再考虑其他的事。”
张承禄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愣,又说:“你再想想,京城的机会多,比在湘军有前途。”
“大人的好意,小的心领了。”林风依旧低着头,“小的不敢忘本,更不敢辜负大帅的信任。”
张承禄叹了口气,没再劝他。
林风走后,张承禄对着身边的随从说:“这个林风,是个可塑之才,可惜跟了曾国藩。”
这事很快被李福知道了,他一直盯着林风的一举一动,林风去见张承禄,他就守在门外。
李福赶紧把这事报告给曾国藩。
曾国藩听完,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他没去捡杯子,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神里的杀意越来越浓:“他竟然敢跟张承禄私下接触!
还敢拒绝京城的职位,不是他不想去,是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等他在湘军里站稳了脚跟,等他有了兵权,再跟朝廷谈条件!”
彭玉麟站在旁边,心里也慌了。
他没想到林风的野心这么大,竟然连朝廷的人都敢接触,还在为自己留后路。
“大帅,那现在怎么办?”彭玉麟问。
曾国藩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声音冷得像冰:“再等等。
我要看看,他到底还想干什么。”
06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风还是像以前一样,操练、打仗、跟士兵搞好关系,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可曾国藩知道,这只是表面,林风在等机会,等一个能让他一步登天的机会。
同治元年深秋的一个夜晚,雨终于停了。
曾国藩在帅帐里枯坐到三更,心里的烦躁越来越重。
前方传来消息,天京的长毛又增兵了,朝廷催他进攻的文书一封接一封;粮台又来告急,说下批粮米要等半个月才能到;还有,绿营的将领在背地里散布谣言,说他“拥兵自重,想当第二个吴三桂”。
他推开帐门,想出去走走。
深秋的夜,寒意刺骨,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在营地里慢慢走。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每当心烦意乱时,他就喜欢走在军营里,听着士兵们的鼾声,闻着空气中的汗水和泥土味,这样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能稍微踏实点。
他走过一排排营帐,大部分士兵都睡熟了,偶尔能听到几句梦话,有喊“娘”的,有喊“杀长毛”的,还有喊“回家”的。
这些声音,让曾国藩心里一阵发酸,这些士兵,都是农家子弟,为了剿长毛,远离家乡,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走到亲兵营的区域,突然听到前面的营帐里有说话声。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听到一个士兵说:“要是林大哥当了官,咱们的日子肯定能好过点。
林大哥心善,不像别的官,只知道自己捞好处。”
另一个士兵说:“可不是嘛!上次我犯了错,林大哥帮我求情,不然我早就被军棍打残了。
林大哥要是能当哨官,我第一个跟着他!”
还有个士兵说:“我听说林大哥跟张御史都能说上话,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咱们跟着他,说不定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曾国藩站在帐外,心里的寒意越来越重。
林风这是在收买人心!
他用小恩小惠,让士兵们都跟着他,把他当成了“主心骨”,而不是把湘军、把朝廷放在眼里。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最后一排营帐时,发现其中一顶营帐里还透着微弱的灯光。
这么晚了,谁还没睡?
曾国藩皱起眉,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用手指轻轻掀开帐篷的布帘,开了一道小缝,向里望去。
帐内,一灯如豆。
林风盘腿坐在通铺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是《资治通鉴》。
他看得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时不时拿起笔,在旁边的草纸上写几句。
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安静,可曾国藩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那是野心,是对权力的渴望。
林风翻到一页,停了下来,在草纸上写了一行字。
曾国藩眯起眼睛,借着灯光看清了那行字:“君弱臣强,必生变乱;将强兵附,可定天下。”
“君弱臣强”“将强兵附”“可定天下”,这哪里是一个小兵该有的想法?
这分明是想谋反!
曾国藩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他一直忍着,一直观察,就是想看看林风到底有没有反心。
现在,他终于确认了,这个十九岁的小兵,心里藏着的,是颠覆天下的野心!
跟在曾国藩身后的彭玉麟,也从缝隙里看到了那行字,他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曾国藩慢慢放下布帘,转身往帅帐走。
深秋的夜风吹在他脸上,像刀割一样,可他却没感觉。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留不得。
留到明天,就是祸根;留到将来,就是大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帅帐里,曾国藩看着窗外的秋景,树叶落了一地,一片肃杀。
彭玉麟垂手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曾国藩转过身,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传我将令。”
彭玉麟赶紧应道:“是!”
“昨夜那个小兵,林风……”曾国藩顿了顿,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此人日后必反。”
“立刻斩了。”
07
彭玉麟接了令,指尖竟有些发颤。
他跟着曾国藩多年,见惯了大帅斩将杀卒的果决,可这一次,对着那个年仅十九、曾在落马坡救下二十余人性命的林风,他心头仍绕着一丝不忍,不是为林风喊冤,而是惋惜这副好皮囊下,竟藏着那般吞天的野心。
“大帅,”彭玉麟喉结滚了滚,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否……再验看一番?或是让他有个辩白的机会?”
曾国藩正低头擦拭案上的砚台,动作缓慢却有力,墨汁在砚台里晕开,像化不开的沉郁。
“雪琴,”他抬眼时,目光里没有半分动摇,“昨夜帐外那行‘君弱臣强,可定天下’,是我亲手看清的。
他读《资治通鉴》,不学忠臣辅国,偏学权臣弄权,这辩白,还有必要听吗?”
彭玉麟默然。
他知道大帅的脾气,一旦认准了“祸根”二字,便绝不会留半分余地。
当下不再多言,转身提了腰刀,叫上两个亲兵,往亲兵营去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亲兵营的士兵刚起身,正围着伙房的灶台等热粥。
林风也在其中,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号服,左臂上的刀伤还贴着药布,见彭玉麟带着亲兵过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却依旧如常站起身,拱手道:“彭将军早。”
那镇定的模样,倒让彭玉麟心头一沉,寻常士兵见将领带亲兵来,早该慌了,可林风竟半点不惧,仿佛早料到有这一天。
“林风,”彭玉麟声音发紧,“大帅有令,宣你即刻去帅帐外听令。”
林风眉头微挑,没有问“何事”,也没有推辞,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彭玉麟往外走。
路过灶台时,一个跟他交好的小兵凑过来,小声问:“林大哥,咋了?是不是大帅要赏你了?”
林风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那小兵一眼,嘴角竟勾出一抹极淡的笑:“以后好好操练,别学我。”
这话没头没尾,那小兵愣在原地,直到林风的身影消失在营门,才挠了挠头,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到了帅帐外,曾国藩早已站在廊下,披着一件酱色披风,望着远处的安庆城头。
晨光刚刺破云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
“林风,”曾国藩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林风耳中,“昨夜你在帐中读《资治通鉴》,写了‘君弱臣强,必生变乱;将强兵附,可定天下’,可有此事?”
林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又恢复了镇定。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只是挺直了脊背,答道:“是。”
这干脆的承认,倒让彭玉麟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林风会狡辩,会喊冤,可没想到他竟直接认了。
曾国藩终于转过身,目光如炬,落在林风脸上:“你一个农家子弟,父母死于长毛之手,入营时说要‘杀贼报仇,光复河山’,为何会有这般谋逆之念?”
林风笑了,这一次,他不再掩饰眼中的野心,声音也高了几分:“大帅,长毛作乱,朝廷无能,百姓流离,这天下,本就该由有能者居之!
您手握十二万湘军,难道就没想过‘定天下’吗?”
这话一出,彭玉麟顿时变了脸色,厉声喝道:“大胆!竟敢对大帅说这话!”
曾国藩却抬手拦住了彭玉麟,依旧平静地看着林风:“我曾国藩生为大清臣,死为大清鬼,此生只知‘忠君报国’,从无半分异心。
你既存此念,为何不早走?”
“走?”林风摇了摇头,“我在亲兵营,看的是大帅如何治军,如何识人;我跟弟兄们交好,是为了攒下人心;我拒绝张御史的推荐,是因为京城太远,兵权才在军中。
只要再给我几年,等我掌了军权,定能……”
他的话没说完,曾国藩便打断了他:“等你掌了军权,便是生灵涂炭之日。
你以为你那点心思,我看不出来?
你夜读《资治通鉴》,不学韩信的忠,不学郭子仪的谦,偏学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你没那个命。”
林风脸色涨红,还想再说什么,曾国藩却已转过身,对彭玉麟道:“按令行事,刑场设在营中校场,让所有亲兵营的士兵都去看。”
“是!”彭玉麟应声,挥手让亲兵将林风押往校场。
林风被押着走时,回头看了一眼帅帐,眼神里满是不甘。
他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生不逢时,错的是没能早点拿到兵权。
可他忘了,曾国藩最忌的,就是这种“有才无德、野心勃勃”之人,湘军是保国之师,不是他谋逆的资本。
校场上很快聚满了亲兵营的士兵。
当他们看到被押上台的是林风时,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林大哥犯啥错了?”
“是不是弄错了?林大哥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被抓?”
“彭将军,您快说说,这是咋了?”
几个跟林风交好的士兵甚至想冲上台,被亲兵拦住了。
彭玉麟站在台上,看着底下骚动的士兵,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弟兄们静一静!林风通敌谋逆,证据确凿,大帅有令,即刻处斩!”
“什么?谋逆?”士兵们都愣住了,没人相信,那个分银子给弟兄、为小兵求情的林风,怎么会谋逆?
就在这时,曾国藩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资治通鉴》,还有几张草纸,正是林风昨夜读的书和写的批注。
他将这些东西递给身边的士兵,让他们一一传给台下的人看。
“大家看看,”曾国藩的声音传遍校场,“这是林风昨夜读的《资治通鉴》,里面的批注,写的是‘韩信愚忠,自取灭亡’;这张纸上,写的是‘君弱臣强,必生变乱’,他读圣贤书,不是为了修身报国,是为了学谋逆之术!
他跟你们交好,不是真心待弟兄,是为了收买人心,将来好用你们的命,去换他的天下!”
士兵们接过书和草纸,一个个看得脸色发白。
之前跟林风交好的那个小兵,捧着草纸,手都在抖,他终于明白,林风早上说的“别学我”,是什么意思。
林风站在台上,看着底下的士兵从疑惑到震惊,再到愤怒,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镇定,反而露出了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精心经营的一切,都完了。
“林风,”曾国藩看着他,语气里没有恨,只有惋惜,“你本是个有才华的人,若能安分守己,好好杀贼,将来未必不能当个好官。
可你偏要走歪路,这是你自己选的。”
林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闭上了眼。
午时三刻,随着一声“斩”令,刀光落下。
林风的人头落地时,校场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再为他求情。
斩了林风后,曾国藩没有立刻回帅帐,而是留在校场上,对士兵们说:“弟兄们,我湘军之所以能打胜仗,不是因为我们人多,也不是因为我们武器好,是因为我们守规矩、讲忠诚。
谁要是敢坏了规矩,敢存异心,不管他有多大的才华,不管他跟你们多交好,我曾国藩,绝不轻饶!”
士兵们齐声应道:“谨遵大帅令!”
声音响彻校场,传到安庆城外的山林里,惊起了一群飞鸟。
曾国藩看着眼前整齐的队伍,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斩林风,不仅是除了一个祸根,更是给整个湘军敲了一个警钟,忠诚,永远比才华重要;规矩,永远不能被逾越。
回到帅帐时,彭玉麟递上一杯热茶:“大帅,您今日这一举,怕是整个大营的人,都不敢再存歪心思了。”
曾国藩接过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
他看着案上的《资治通鉴》,轻轻叹了口气:“书是好书,可惜,读的人走了歪路。
若林风能明白‘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彭玉麟点了点头,心里彻底服了,大帅的识人眼光,果然毒辣。
昨夜不过是见林风夜读,便看出了他的反心;今日当众斩之,更是以儆效尤,稳固了军心。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好,照在帐内的牛皮地图上,安庆城的红圈格外醒目。
曾国藩知道,剿长毛的路还很长,朝廷的猜忌、粮饷的短缺,这些难题还在等着他。
但他更知道,只要湘军上下一心,只要每个人都守着“忠诚”二字,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渡不过的难关。
而那个叫林风的小兵,和他那本沾了血的《资治通鉴》,终将成为湘军历史里的一个警示,提醒着后来人:有才无德者,终会自取灭亡;唯有忠诚守正,方能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