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替考赶往国防大,当妻子陪弟弟北大入学时,成全军区笑柄
第1章
1980年7月,容县高考考场。
恢复高考的第三年,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二十三岁的我第一次踏入考场,却不是为自己而战。
我捏着笔杆,耳畔响起母亲这些日子以来的厉斥。
“今年的高考你也别考了,去替你弟弟考个北京大学,你占了你弟弟团长老公的位置三年,也该还债了!”
我收紧手,又想起昨晚从妻子蒋输婷和别人说话时满是遗憾的叹息。
“当年要不是阴差阳错和梁稍霆睡在一间房里,我应该嫁的人是走恺,虽然他们是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可梁稍霆到底不是走恺。”
“同学,请认真做考卷。”
监考老师的提醒让我回过神。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在姓名的一栏写上了我自己的名字。
蝉鸣阵阵。
考试结束,我跟着人群从考场中出来,一眼就看见马路对面的军绿身影。
一身军装的蒋输婷身姿窈窕,清冷的眉眼在热浪中仍显得美丽无比,她迈开步子朝我走来。
“蒋团长,来接你男人啊!”
有军区大院的熟人打招呼,蒋输婷礼貌颔首回应后看着我:“考的怎么样?”
我点点头:“挺好的,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训练吗?”
“想着你今天高考,我特意过来接你,也顺便接走恺。”
说着,蒋输婷朝我身后的人群看去,专注寻找着我弟弟梁走恺的身影:“走恺呢?”
我目光微暗:“也许先走了。”
梁走恺根本没来高考,所以她不会等到他的。
闻言,蒋输婷微蹙起眉:“我一直在外面等着,没看见他出来。”
顿了顿,她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丝歉意:“稍霆,要不你先回去,我再等等他。”
我心头一顿。
说是特意来接我,但她的‘特意’其实是为梁走恺。
我敛去脸上的涩然后点点头,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我还是忍不住停下脚,回头望着那立在人群中的蒋输婷。
几乎是瞬间,我心口一窒。
我是她结婚三年的丈夫,可她真正爱的却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梁走恺。
蒋输婷和梁走恺是初中同学,她去参军之后,两人因为经常互通书信而生情。
其实蒋输婷一直不知道,梁走恺从没把她的信放在心上,那些回信都是我模仿梁走恺的笔迹写的。
她更不知道,我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喜欢上了她。
可我清楚,只因为别人一句‘哥哥的出生时间克父克母’就偏爱弟弟的父母怎么会允许我和蒋输婷在一起。
但命运就是让人猜不透。
三年前蒋输婷回家探亲,醉酒后把我错认成梁走恺,在我被她紧紧抱住时,恰好被两家人撞见。
为了保住两家人的名声,我们结了婚。
领证那天,父母对我说:“你抢了走恺的幸福,以后你得事事顺着他帮着他,因为这是你欠他的!”
蒋输婷对我说:“既然我嫁给了你,就会好好对你,但也请你体谅我的心情,我暂时忘不了走恺。”
思绪回笼,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了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生为梁家儿子二十三年,没有感受一天的亲情,只有无尽的谩骂和委屈。
和蒋输婷结婚三年,日日夜夜看着深爱的妻子想着另一个男人,而留给我的只有一次次为了梁走恺离开的背影。
我捱下心中涩疼,回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
我想过就这样守着对蒋输婷的爱将就过下去,只是在拿到高考试卷那一刻,我改变了想法。
我想去一个没有父母和梁走恺,没有蒋输婷的地方生活。
高考,便是我重拾自我的唯一方式。
第2章
回到军区大院,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了供销社的成衣店继续上班。
在成绩出来前,我必须多攒些学费和生活费。
虽说蒋输婷在经济上没亏待过我,但我还是想靠自己生活,毕竟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我开了店门,开始忙碌起来。
就在我低头理货时,梁走恺拎着一袋桃酥来了:“哥,输婷给我买了桃酥,太多了我吃不了,所以给你送来些。”
我没有接。
他时不时会把蒋输婷买给他的东西分给我,有好心,但更多的是彰显蒋输婷对他的好。
见我态度冷淡,梁走恺磨蹭到我身边,旁敲侧击问:“哥,今天的考试怎么样?输婷一直夸你是考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应该没什么难的吧?”
我皱起眉,想敷衍过去时,蒋输婷的警卫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她刚想说话,却看到我们兄弟俩都在,一时分不出来。
我放下手里的衣服,主动开口:“小陈,有什么事吗?”
警卫员这才反映过来:“姐夫,团长说有事请你帮忙,让我过来接你回军区。”
闻言,我犹豫了。
我要是走了,店怎么办?
这时,梁走恺主动说:“哥,我替你看店,你去忙吧。”
我不放心,可看警卫员着急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事
无奈之下,我还是妥协了,把店铺钥匙交给梁走恺后,就跟着警卫员回了军区。
直到到了资料室,我才知道蒋输婷是让我帮忙翻译一篇国外的军事论文。
蒋输婷将文件递给我:“这篇论文的专业性很强,军区里就属你英语最好,麻烦你了。”
我点点头,接过后拿起笔就坐下专心笔译。
学校并没有英语课,我是因为喜欢才自学,也误打误撞的成了资料室的‘翻译兵’。
想着自己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下意识说:“其实你可以让人专门去学习英语,免得等我。”
话说到一半,我又停住。
我瞒着父母没有帮梁走恺考试,要是现在说出去,一定会给自己惹麻烦。
见我欲言又止,蒋输婷目露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
墙上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晃动,蒋输婷站到了我的身旁,视线不知不觉从文件转到了我的脸上。
虽说我和梁走恺长得一模一样,可我的眉眼却比梁走恺更加成熟,仔细看还是能够区分出来的。
认识这么多年,做了三年夫妻,蒋输婷一直知道我是个不会拒绝的性子,但我今天的顺从让她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沉寂间,我听见身旁的女人突然说:“听妈说走恺准备报北京大学,我记得你也打算报北大,你们俩一起去也算有个照应。”
我眸光微黯,嗯了一声。
沉默了会儿,蒋输婷又开口:“走恺说今天上我们家吃饭,我先去训练,等翻译完了你就回家休息吧。”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将风扇挪到我身边才离开。
望着蒋输婷的背影,我悲从中来。
她把夫妻生活硬生生过成了三个人的日子,从没问过我乐不乐意。
也许在她心里也和我的父母一样,认为我欠梁走恺太多,所以就该去容忍。
我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酸苦。
等翻译完论文,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准备回家,没想到刚到家门口,七八个军属就围了过来,张口就骂。
“梁稍霆,你丧不丧良心?我们看你也是军属,才信你卖的东西,结果你居然把残次品卖给我们!”
“你怎么说也是团长的老公,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连蒋团长的面子都不要了?”
“今天你要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去政委那儿告你!”
说着,她们把手里的衣服砸在我身上。
我一看,脸色大变。
这些都是库房里有破损的衣服,梁走恺竟然把它拿出来卖!
我硬着头皮解释:“今天看店的是我的弟弟,他不知道库房的衣服不能。”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当时我们喊你一句姐夫,你不是一口一句应得干脆吗?”
“你别一有什么事就甩给你弟弟,你们是双胞胎,但我们也不是傻子!”
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时,听见动静的蒋输婷和梁走恺从家里走了出来。
蒋输婷见我脸色难看,皱起眉:“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来得正好,梁稍霆说这些破衣服是梁走恺卖给我们的,咱们就当面对峙一下。”
我正要质问梁走恺,却见他躲到了蒋输婷身后,满脸无辜。
“输婷,我不知道这事,不是我。”
第3章
面对梁走恺的否认,我又气又委屈,但也很快释然。
从小到大,无论梁走恺闯了什么祸,都会第一时间推到我身上。
我攥紧了拳,以往我逆来顺受是习惯了忍让,可以后我要为自己争取尊严。
我刚想驳斥梁走恺,蒋输婷却拍了拍我的肩,轻轻朝我摇头后朝一脸怒气的军属们开口。
“大家先别生气,无论是稍霆还是走恺,都是我家属犯的错,你们放心,我会照价赔偿,绝不会让嫂子们吃亏。”
听了这话,军属们才消停了些,而我只觉心寒了半截。
别人不信我就算了,蒋输婷是知道我一直在资料室翻译论文,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事会由蒋输婷出面解决时,一向温和的我突然抢过话茬。
“我只在店里待了半个小时就回军区的资料室帮忙,看店的一直是梁走恺,如果你们不信,去问蒋输婷的警卫员小陈,或者今天巡查供销社的王主任。”
“赔钱是一回事,但谁犯的错是另一回事,不是我的错,我绝对不认。”
说完,我也不管他们错愕的眼神,径自进了家门。
我回到房,坐在床上呆看着墙上早就褪色的‘囍’字,心口泛酸。
其实这已经不是蒋输婷第一次偏袒梁走恺了,可唯独是这一次,让我感受到从没有过的屈辱和孤独。
我曾天真的以为,蒋输婷即便不爱我,也会公平对待我和梁走恺。
但事实证明,爱情从不论公平,只看真心。
“稍霆。”
当听见蒋输婷的声音,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掩饰自己的悲伤。
我憋着一肚子气和委屈,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输婷看到我脸上少有的倔强,深眸间闪过抹不忍:“走恺让我替他向你道歉,他是看到库房的衣服还挺好,不懂才把它们拿出来卖的,你别生气了。”
我自嘲一笑:“你又来当他的说客了。”
蒋输婷怔了瞬,而后坐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走恺还是小孩心性,你做哥哥的稍微让一点他吧。”
“其实这事也怪我,我当时是先想安抚嫂子们,没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说着,她轻轻将我抱住。
被蒋输婷伸手抱住的那颗,我忽然觉得心口颤了颤。
但委屈的洪流一旦开了闸,无论如何都关不上了,我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察觉到我的情绪起伏,蒋输婷也慌了,她来不及细想心里的闷疼,轻轻的拍着我的脊背:“别生气了。”
感受着女人温柔的安抚,我反而更难控制情绪。
我望着她紧张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很多时候,我都卑微祈盼蒋输婷能喜欢自己一点,一点就好。
就在我想把这份祈盼说出来时,蒋输婷突然放开我。
“你不要再多想了,刚刚首长让我去办公室一趟,如果我回来晚了,你们就先吃。”
“对了,走恺喜欢吃辣,你做菜的时候多放点辣椒。”
交代完后,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起身出去了。
刹那间,无尽的悲凉混着剧痛将我的心包裹。
我怎么忘了,枕边人终究不是心上人。
吃饭时,蒋输婷没有回来,我只能和梁走恺一起先吃。
梁走恺嗫嚅了半天,直到吃完饭终于开口:“哥,衣服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害怕了”
我没说话。
他的道歉在这二十多年里上演过无数次。
七岁时,我们在池塘边玩,梁走恺自己失足掉了进去,被人捞上来之后却说是我推的。
父母不听我的辩解,让我跪了一夜。
十三岁时,父母发现家里频繁丢钱,梁走恺把用偷来的钱买的小人书,塞到了我枕头底下,我被狠狠打了一顿又饿了两天。
每一次挨骂挨打后,梁走恺都会无辜地道歉,我早就听烦了。
见我一脸冷漠,梁走恺捏紧了筷子:“哥,其实我很羡慕你,你脑子好,娶了输婷后又有了体面的工作。”
话说一半,便被我漠然的声音打断。
“那我和蒋输婷离婚,你娶她,就不用羡慕我了。”
第4章
气氛僵凝。
梁走恺满眼诧异,俨然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干脆的话。
他张了张嘴,视线忽然落在我身后:“输婷,你回来了”
我一愣,蓦然转头,恰好撞上蒋输婷愕然的目光。
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她的眼中从没看到过的愤然和挣扎。
她听到了吗?
听到了也好我的确是想离婚了。
蒋输婷见我移开视线,脸上甚至还有从没有过的无所谓,心里说不上来的沉闷。
她压下那陌生的落差感,看向梁走恺:“走恺,时间不早了,我让小陈送你回去。”
梁走恺登时怔住:“输婷,你不送我。”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蒋输婷就把警卫员叫来,把他的衣服拿了下去。
梁走恺不情不愿地磨蹭着离开,心里忍不住嘀咕蒋输婷这回怎么不亲自送自己回去了。
而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就回房看书。
钨丝灯的光比较昏暗,我正想开台灯,一只手先一步开了台灯。
抬起头,蒋输婷清冷的眉眼坠入我的目光中。
“你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她无奈问。
我垂下眼,一言不发地收回手,却被女人一把攥住。
蒋输婷想起刚才我冷淡的模样,心中躁闷:“你直说,要怎么样才能消气?”
四目相对,我可以清晰看到她眼中的不耐烦。
我轻声开口:“我想让你彻底忘了走恺,跟他彻底断绝来往。”
听到这话,蒋输婷瞳孔微微一缩。
良久,我感受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慢慢松开。
死寂中,蒋输婷的声音逐渐沙哑:“稍霆,你别逼我。”
“我的确该忘了他,可他是你弟弟,也是我婆婆的儿子,怎么可能跟他彻底断绝来往。”
我眼睫颤了颤,默默转过头继续看书。
当身边的女人离开时,我才放开被自己揉皱的书页,伏在桌上重重呼吸。
我不是不知道蒋输婷会这么说,可就是放不下心里那点希望,也赌着那口气。
没关系,再忍忍吧。
我很快能逃离这压抑的生活了。
第二天。
一大早,我就被母亲周烟眉拉去县里填志愿。
她叉着腰走在前面教训:“填完志愿,这件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别嘴上没个把门的到处说,影响走恺上大学。”
“另外,我们把你个扫把星养这么大已经仁至义尽了,等走恺成绩出来你就和输婷离婚,别再享他的福。”
我听着些话,攥紧的双手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痛却在心底泛滥。
二十三年来,我享的唯一的福就是国家对考生的一视同仁,让我有参加高考的自由权利。
我领了志愿表,母亲站在我的旁边,像盯犯人一样看着我写下梁走恺的名字。
填完上交之后,母亲才满意的转身要走。
“妈,我以后怎么办呢?”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母亲回头警惕地瞪着我:“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别想回来吃干饭,我们家不可能养你。”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即便已经习惯了她的偏心,可心底还是一阵刺痛。
母亲没想过给我留一条后路,剥夺了我上大学的资格,替小儿子惦记我的妻子,连家都不再让我回。
我也曾问过,同样是儿子为什么受到待遇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泣血的问题换来的只是一句厌恶‘扫把星就是扫把星,一点点不公平就记恨上了’。
敛下情绪,我转身进去又拿了一张志愿表,考生一直填的都是我自己的名字,梁走恺的那张志愿报不过是张废纸而已。
而我一次次询问蒋输婷和母亲我最在乎的问题,也不过是坚定自己离开的心。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不值得我留恋。
我低头在关系自己命运的表上,郑重地填上我早就想好的去处。
离家直线距离最远的西南国防大学。
第5章
次日。
我向供销社主任请了一天假,穿上一直压在箱底的浅蓝衬衫,穿上我人生中赚的第一笔钱给自己买的新布鞋,整个人十分精神。
这是我第一次放下心中的别扭和自卑正视自己的需求。
我没有早起替蒋输婷准备洗干净的作训服,也没有因为担心她顾不上吃食堂早饭而做的面条。
蒋输婷习惯性地掀开菜罩子,却看见桌上空空如也,下意识看向我:“没面了吗?”
我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有,但不想做。”
之前我总是把自己放在这段感情中的下位,我觉得是自己破坏了蒋输婷嫁给心上人的愿望,所以极尽所有地对她好。
刚和蒋输婷结婚的时候她还不是团长,住的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家属楼,破旧的连门都漏风。
一到冬天,我洗菜做饭的手都冻得发僵,可我毫无怨言。
我不怕苦不怕累,因为我就是一路苦大的,蒋输婷对我的一点点好都能让我记好久。
可后来看着她对梁走恺的特别才知道,我得到的爱有多么微不足道。
我正神伤着,蒋输婷终于发现我今天不一样了。
不仅穿了衬衫,还换了新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她不由问:“你要去哪儿?”
我头也不抬:“看电影。”
看电影对我来说应该算是一个执念了。
活到现在,我还从没看过电影,因为母亲对我的苛责已经到了见不得我有任何过得舒坦的地方。
村里每次放露天电影,我都会被母亲关在家里,让我做我那个年纪很难完成的活。
蒋输婷皱起眉:“你一个人去?”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淡然的态度让蒋输婷心底泛起波澜,她抓住我的手:“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等我休假了陪你一起去。”
我转头看着面前眉头紧皱的女人,强忍着胸口的沉闷,用力抽出被她攥紧的手。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看。”
随着关门声响起,蒋输婷才从被拒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望着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眼桌上的空荡,第一次在作战以外感受到了惶恐。
艳阳高照。
我到了电影院,正排着队,身后就传来梁走恺的声音。
“哥,你看电影怎么也不叫我们啊?”
回头一看,只见梁走恺和蒋输婷一起走过来。
走近后,蒋输婷才解释道:“你一个人来我还是不放心,刚好路上遇见走恺,就想着我们一家人一起看也好。”
我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舌根漫起苦涩。
一家人这个词对我来说极其讽刺。
父母不把我当儿子,蒋输婷不把我当丈夫,我哪来的家人?
排队的人越来越少,梁走恺不停和蒋输婷说着话,而蒋输婷也耐心听着。
等到他们时,我突然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趟厕所。”
蒋输婷点点头:“我给你占位置。”
等两人进去后,我去了购票窗口,把《庐山恋》换成了《小花》后进了另一个放映室。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却让我久久回不了神。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方小小的荧幕,能装下一群人壮烈的一生。
我最后一个离开放映厅,一出去就看见蒋输婷和梁走恺正站在门口聊天。
“输婷,今天这部电影让我想起我们读书的时候,班里组织一起看的那部。”梁走恺眼神发亮。
“是啊,你那时候就坐我旁边,跟今天一样老喜欢拉着我问剧情。”蒋输婷笑的很无奈。
当她抬头望向出口时,我转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我攥紧的双手隐隐颤抖,只能靠仰头缓解涌到喉咙的酸苦。
借着人群的遮挡,我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亦如我对蒋输婷默默无闻的爱,走的无声无息。
第6章
我一个人回了家。
阳光照进房间,院子外传来邻居的做饭声、训孩子声、和两口子吵架声。
我坐在书桌前看书,享受着独属于我的安宁。
当蒋输婷赶回家,开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风吹着我的衣摆,认真的侧脸就像阵秋雨,在热辣的炎日中让人心旷神怡。
刹那间,原本对我不辞而别的埋怨消失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温馨让她心头发软。
蒋输婷走上前,气息还没完全平稳:“你不看电影就算了,怎么走也不说一声,知道我多着急吗?”
我想到从电影院出来时她对梁走恺的笑,目光渐黯:“你看见我没进去,也没有去找我吗?”
蒋输婷一噎。
她不是不想去找,而是梁走恺一直拽着她,放映厅人多又安静,她没办法才继续坐着。
但一看到身边空荡的座位就走神,以至于连电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蒋输婷在部队呆久了,一是一二是二,不懂怎么哄人,只能拉过椅子坐在我身边。
“稍霆,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说,我们就不能跟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吗?”
这话一下戳中了我的痛处,我转头直视蒋输婷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不觉得以前的日子好,你真的爱那个事事顺着你、没有脾气、没有自己生活的我吗?”
“你觉得以前的日子好,是因为我在牺牲自己迁就你,我觉得是我让你没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我竭尽所有对你好。”
“可我想明白了,那件事我不也是受害者吗?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担所有,艰难小心的活着?”
说到这儿,我原本平稳的声音跟着心开始颤动:“蒋输婷,我不欠你什么,也从没对不起任何人啊。”
蒋输婷瞳孔微缩,想要伸向我的手都僵在空中。
结婚以来,她已经习惯了我对她的予取予求。
她的确从没想过做到这些,我需要割舍多少、隐忍多少、改变多少。
听到我的这些话,蒋输婷的双手已经先大脑一步,将我紧紧抱住。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我以后会改的。”
我听着自己剖开胸膛捧出鲜血淋漓的心,几乎掏心掏肺的话语,只换来不轻不重的一句‘会改的’十分失望。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你忙你的去吧,我想安静看会儿书。”
我明白,这段婚姻再不会有能挽回的地步。
我不是谁的附属品,夹生的米饭我吃了三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我不想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要这样。
然而蒋输婷没有走。
她像是训练似的,在我身边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下午。
直到警卫员过来说梁走恺那儿出了事,蒋输婷才犹豫了片刻起身。
“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听着女人远去的脚步声,我低头颤抖着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
我拿着证件去了民政局,这是我第二次踏入这里,第一次是和蒋输婷结婚。
民政局有不少新婚的夫妻排着队,脸上喜气洋洋挂着幸福的笑。
我想起三年前自己和蒋输婷来这儿时的模样,我紧张无措,她一脸颓然。
工作人员递完喜糖看到正发呆的我,笑着问:“同志,您有什么事吗?”
我回过神,将手里的证件递过去。
“你好,麻烦帮我拟一份强制离婚的情况报告。”
第7章
我拿着离婚报告踏出民政局的那一刻,仿佛再一次获得新生。
虽然还得经过军区机关批准,但我已经向自由迈出了第一步。
几天后,我下班回来,蒋输婷正在换汗湿的作训服。
“明天我请了一天假,妈要给走恺办升学宴,我们一块儿去吧。”
我一顿。
母亲觉得梁走恺上北京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叫了许多街坊邻居准备办个升学宴。
但只有我清楚,这场升学宴就是一场空,梁走恺连考试都没参加,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
我也没有说破,只嗯了一声。
升学宴当天,我跟着蒋输婷回了县里的家。
一进门看见邻里街坊围着笑的正欢的母亲。
“艳梅啊,通知书还没下来就办酒席,会不会太着急了?”
面对亲戚的提醒,母亲拍着胸脯:“怎么会,我家走恺向来聪明,不像稍霆,除了气我什么都不会。”
“就是可惜了我那个团长儿媳妇,让她嫁给了稍霆,真是便宜了稍霆那个丧门星。”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留情地痛斥着。
我只觉心头发窒,即便这些话都听到麻木了,我还是不可避免的伤感起来。
而身旁的蒋输婷却拉下了脸。
她知道我母亲偏爱梁走恺,但没想到她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我。
蒋输婷眉心紧蹙:“你妈一直这样说你?”
我扯着苦涩的嘴角:“我已经习惯了。”
我不是没有辩解过,不是没有哭诉过不公,可是有什么用呢,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巴掌而已。
眼泪对不被爱的人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
忽然,我感受到手腕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蒋输婷拉到母亲面前。
她板着脸,满是军人的慑人气势:“妈,稍霆现在是我的丈夫,就算你是他妈,也不能言语侮辱他。”
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内心动荡。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护着我。
母亲被驳了面子,脸色很是难看,但顾忌着蒋输婷的团长身份,只能讪笑回应。
“怎么还较真了,我就是因为走恺考上大学高兴,一时嘴快了。”
蒋输婷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拉着我坐到一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从没想过反抗?要是今天我不在,你是不是就由着别人欺负你?”
我抿抿唇:“谢谢。”
这是我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被人维护,感动是真心实意的,可也仅限于感动。
见我有些刻意回避自己的眼神,蒋输婷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饭吃到一半时,突然有邮递员过来送信。
母亲擦着油乎乎的嘴跑过去:“肯定是走恺的录取通知书!”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周围的人都围上来抻着头想要看清,结果一看,有人发出惊叹:
“诶?上面写的是隔壁老李家的李成国吗?这是他的通知书啊!”
母亲脸上的笑登时凝固,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梁走恺觉得掉了面,臊红了脸。
我一言不发,却看见身边的蒋输婷起身过去安慰梁走恺。
“别难过,这几天都是下发通知书的时间,可能就是迟了一点。”
梁走恺眼巴巴地望着她:“输婷,谢谢你。”
我看着她安慰梁走恺的样子和维护自己时如出一辙,心中那还没消散的感动渐渐陨灭。
我什么话都没说,敛下心绪悄无声息地离场了。
原本就没人期待我的到来,此刻离开更是没人能发现。
我刚走到军区大院门口,就听后面传来警卫员小陈的声音。
“姐夫等等!”
我回过头,小陈便将一封信递给我:“刚刚在收发室看到有您的信,我想着给您送过去呢!”
“谢谢啊。”
我接过信的那一刻,心跳不由快了起来。
薄薄的信封,决定着往后我的未来。
我深吸口气,打开了信,上面赫写着。
‘梁稍霆同学,根据国家需要和你的志愿,你已被西南国防大学录取!’
第8章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在客厅坐了很久。
我回忆着曾经的一切,快乐也好痛苦也罢,全都要翻篇了。
傍晚,大院里饭菜的香气儿飘荡着,充满了嘈杂的烟火气,我将最后一个菜端出来时,蒋输婷回来了。
蒋输婷已经习惯了我一声不吭的走,但看到我竟然做了一桌子菜,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赶着回来就是为了做晚饭?”
以前她每天下训回家都能吃口热乎的,但这段时间因为两人闹了别扭,我也不怎么做饭了。
我盛好饭坐下:“算是吧。”
但这不仅是一顿晚饭,也是我们三年婚姻的散伙饭。
天边的火烧云照着整个屋子都红彤彤的,落在蒋输婷身上,柔化了她清冷淡漠的一张脸。
她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在睡觉时,她将我紧紧抱住:“稍霆,我答应你忘了走恺,但到底是亲戚,不能跟他彻底断绝来往,但我发誓,一切以你为先。”
蒋输婷的语气坚定,像是入伍宣誓时那样庄重。
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受到她那颗狂跳的心。
我没有看她,声音有些沙哑:“不用,你是军人,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一句挑不出毛病的回应让蒋输婷心登时一紧,下意识的收紧双臂。
可她突然发现我瘦了一大圈,她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
因为她总觉得面前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
一夜无眠。
而那不安和惶恐环绕着蒋输婷好几天,在首长下发紧急任务的通知时到达了顶峰。
蒋输婷赶回家换衣服,眼睛却一直盯着看书的我。
在换好衣服后,她突然上前捧起我的脸,在我唇边落下一吻。
“稍霆,我要出任务了。”
她眼眶微红,沙哑的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不舍和无奈。
我看着她,目光闪烁:“保重。”
蒋输婷呼吸一紧,她想听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之前那句‘我等你回来’。
她皱着眉,将我牢牢抱住,直到集合的哨声响了又响,她才妥协似的放开手:“等我回来。”
目送女人离开后,我才抬起微颤的手,抚摸刚刚被她吻过的的位置。
“这一次,我不等你了。”
因为我已经向供销社辞了职,向军区机关打了离婚报告,买了今天去重庆的车票。
我从衣柜里拿出早就收拾好的箱子,把钥匙放在书桌上后就走了。
我坐上炊事班路过火车站的补给车,刚出军区,就看见母亲拉着哭哭啼啼的梁走恺往军区大院走。
我知道,母亲一定是发现梁走恺没成绩来找自己算账了。
我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越来越远的军区出了神。
蒋输婷刚才的话像一颗石子儿投入了我心里的深潭,泛起了涟漪却很快归于平静。
我知道蒋输婷对自己或许是有三年相处的习惯和依赖,可这不是爱。
她对梁走恺的偏爱在无数个深夜里提醒着我,蒋输婷真正的爱是什么样的。
半小时后,我在火车站下了车。
我上了火车,却看见旁边的火车上都是军人,而蒋输婷站在过道上,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
我眼眸一怔,还来不及转过头,两轨道的火车便同时开动。
一南一北,朝着不同的方向缓缓驶离月台。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眼眶泛起湿润。
最后一次,这时我最后一次为蒋输婷难过。
从此山高路远,再不相见。
第9章
火车一路晃晃悠悠向西南边驶去,太阴依旧毒辣,车厢里人多闷着散发着不太好闻的味道,但梁稍霆浑然不觉。
此刻他只能感受到愉悦,即将奔赴自由和新生活的期待笼罩着他。
前方路途遥远,前途未可知,但逃离的感觉让他面对这些未知事情的恐慌减少不少。
另一边蒋输婷出完任务回家,带着期待推开房门,将钥匙放在鞋柜处冲房间里喊道:“稍霆,我回来了。”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整个房间静悄悄,没有听到熟悉的窸窣声,没有听到梁稍霆好脾气的应答声。
只偶尔能听到外面传来几声邻居家小孩的笑闹声和家长的训斥声。
蒋输婷呆站了许久,她看着空荡的阳台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可是她不敢去印证,她害怕是真的。
走到房间,和往常一样干净整洁,连她要穿的衣服都在衣柜里叠的整整齐齐,可是衣柜却空了一半。
阳台上她军绿色军装的旁边总是会有一条或洁白、或浅蓝、或深蓝的衬衫,贴在她的旁边。5
随风晃动摇摆,和军绿的的军装缠绕着,像一对缠绵悱恻的恋人。
可如今那些衣服在这个家彻底消失,阳台上只剩下军装在清风中摇晃着,像大兴安岭额尔古纳河右岸那棵孤独的树。
忽然,目光扫到书桌上的一抹白,蒋输婷急忙走过去,以为是梁稍霆留给他的信。
走进前入目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蒋输婷愣在原地,在看到离婚协议书之前她尚且还能自我安慰,梁稍霆只是因为自己以前的冷漠和对别人过多的关照在生气。
她甚至有想过梁稍霆伤心了会离开,但她唯独没想过梁稍霆会要和自己离婚。
翻到最后,在签名的那一栏刺眼的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却又像一把沾了毒的匕首,直直插进她的胸膛。
仅仅只是看笔迹她都能感觉到梁稍霆签字时的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昨天吃饭时梁稍霆的冷漠疏离,她离开时的避而不谈,这些天他每一次看向自己的失望、痛苦、挣扎都浮现在眼前。
是自己太过迟钝,梁稍霆的离开明明是蓄谋已久,自己却一直没有察觉,又或者说被她下意识的忽略了。
忽然她的目光瞥向书桌上的那个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结婚时自己送给梁稍霆的结婚礼物。
“我现在不想要了,既然他喜欢,就送给他吧。”
曾经梁稍霆说过的话有在她耳边响起,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筹划着要走了,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对自己失望了吗?
回想起他说那话事冷淡异常的语气和没有波澜的眼神,蒋输婷恨不得给自己一把掌,为什么这么迟才察觉到。
她紧紧攥住手里的离婚协议书悔恨交加时突然会想到那天梁稍霆第一次冲自己大声说话,将情绪统统暴露出来。
他的声音是那样疲惫又沙哑,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再没有了期待和喜欢。
第10章
“你要的是一个事事顺着你、没有脾气、没有自己生活的保姆还是一个丈夫,你自己分得清吗?”
“可是知道是我的错吗?这件事我难道就不是受害者吗?”
“你和梁走恺两情相悦就和我离婚啊!这样你们就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也不用觉得辜负了对方。”
“蒋输婷,我不欠你什么。”
蒋输婷的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耳鸣,像一把锋利的钢刀直戳她的耳膜,此刻她才意识到梁稍霆当初说出这些话时的痛苦。
他将三年来忍受的痛苦剥开了和她讲,却什么都没有换到。
孩子
突然她浑身一震,她知道是哪里熟悉了,这时她以前喝醉酒时和别人说的话。
“现在既然已经嫁给了梁稍霆,再不愿意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我不想要孩子,和梁稍霆的孩子会让我觉得辜负了走恺。”
原来他听见了。
怪不得走的那么决绝,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蒋输婷起身飞快往外面跑,她不知道梁稍霆能去哪,他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个不算亲近的家了。
跑到周烟眉家院子门口蒋输婷的气还没喘均匀就听到里面摔摔打打的声音。
“该死的,那个晦气的丧门星到底有没有考上啊,怎么这么久了录取通知书还没有下来!我宴席都摆出去了!”
梁走恺有些底气不足的安慰声响起:“没事的妈,输婷不是说了录取通知书可能会晚点才来吗。”
周烟眉并没有因为梁走恺的安抚停止辱骂,而是变本加厉的怪罪到梁稍霆的身上。
“要不是他脑子好使我才不让他替你参加考试呢,现在好了,别是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被那个丧气鬼给克没了!”
“生下来那个和尚就说他克父克母,前些年给他爸克死了,现在别是轮到我了。”说着周烟眉捂住胸口继续愤愤地骂道。
门口的蒋输婷瞬间愣住,她以为那天听到的已经是梁稍霆家里对他最过分的态度了,如今想来万万不止。
在这样封建迷信的人手里长大的,一句克父克母不难想到他曾经过的都是什么生活。
连高考这样改变命运的大事他都强迫梁稍霆替梁走恺去,周烟眉压根就没把梁稍霆当人看!
她很难想象小小的梁稍霆是怎样在这样的谩骂中长大的,瘦弱的身躯像一株不屈坚韧的小草。
顶开压在身上的大石头才走到自己的面前,可是自己却对他的一颗真心视而不见,却对另一个曾经对他加害的人照顾有加。
当初他看着自己对梁走恺好时该多么心痛啊!
屋里对梁稍霆的谩骂还在继续,难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连蒋输婷都听不下去了。
她猛地推开院门,冷眼看着坐在院子里破口大骂的妇人表情冰冷阴鸷。
“我说过,梁稍霆是我的丈夫,不是你可以随便打骂的,再让我听到辱骂军属就别怪我不客气!”
周烟眉和梁走恺被突然出现的蒋输婷吓了一跳,听她说完纷纷愣在原地。
第11章
半晌梁走恺才小声开口不悦道:“输婷,她是我妈,你怎么说话的。”
蒋输婷看着自己曾经喜欢了很久、守护了很久的人,此刻知道他的面目心中难免有些别扭。
面对梁走恺的话她久久没有回答。
周烟眉以为蒋输婷被梁走恺吃的死死的,再开口时底气也足了不少。
“输婷啊,要我说你就和梁稍霆离婚,嫁给走恺,反正你也不喜欢梁稍霆,干嘛勉强自己呢,更何况我们走恺还是干干净净的未婚青年呢。”
“梁稍霆生下来我们就给他算过了,他命不好,生来就是克身边人的,你看看我们家,孩儿他爹已经让他给克没了。”
“他就没有那个享福命。”
蒋输婷听完,冷眼看这个这对市侩的母子,一言不发。
越是听他们说的多她就越恨曾经的自己,她和他们一样都是伤害梁稍霆的人,不同的是他们是言语上的刺激和伤害,自己是行为上的凌迟。
她帮梁走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插在梁稍霆身上的刀。
蒋输婷对上梁稍霆的期待的眼睛,面色冷凝:“我不可能和梁稍霆离婚,我这辈子都只有梁稍霆一个丈夫。”
“从今往后,不管从你们谁的嘴里我都不想再听到梁稍霆一个字的坏话了,好自为之吧。”
说完蒋输婷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出了院子。
她原本来他们家就是想问一问梁稍霆的亲人会不会知道梁稍霆的下落,但看他们对待梁稍霆的态度也能知道,梁稍霆就算走投无路,也不可能回来找他们。
蒋输婷甩上门离开后周烟眉和梁走恺两个人久久沉浸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半晌周烟眉才开口:“蒋输婷什么时候对梁稍霆这么好了,她不是一直喜欢你吗?”
梁走恺也懵了,刚刚被驳了面子此刻脸烧似的红。
他和蒋输婷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每次只要自己有,她都会抛下梁稍霆第一时间来到自己身边,几乎可以说蒋输婷对他是有求必应。
如今再看蒋输婷对梁稍霆的上心程度梁走恺嘴一撇就开始哭诉:“妈,蒋输婷是不是喜欢梁稍霆了?”
“都怪你,当初蒋输婷刚当兵的时候你说她没出息不让我跟她在一起,结果现在好了她当了团长,还喜欢上了梁稍霆。”
“你赔给我一个团长媳妇!”
周烟眉一见梁走恺难受就心疼的不行,任由梁走恺骂她怪她,还是一直安抚着他。
梁走恺在周烟眉这些年的宠溺下,认为自己想要的就都应该是自己的。
他或许没有多喜欢蒋输婷,但由于周烟眉不停地在他旁边说团长多好多好,梁走恺就开始觉得自己应该是团长的老公。
周烟眉给梁走恺带来的心理暗示太多了,大学也是周烟眉一直在他身边念叨,出主意,他才觉得自己哥哥的大学名额就是自己的。
他小时候想要的都能得到,梁稍霆替他背了无数次黑锅。
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高梁稍霆一等,对欺负梁稍霆这件事就习以为常了。
第12章
从院里离开后,蒋输婷不知道上哪还能找到梁稍霆。
她去了他曾经工作过的服装店,被告知早些天就辞职结了工资走了。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到梁稍霆了,小镇不大,蒋输婷要是想找总能找到,可要是梁稍霆已经离开了呢?
蒋输婷心里发慌,心口是窒息的疼,为什么自己醒悟的这么晚。
蒋输婷一路浑浑噩噩回到家,正是夏季,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蝉躲在树上发出扰人的噪音。
蒋输婷像听不见也感觉不到炎热一样,一路走回了军区大院。
离大院大老远的距离,就听到大院外响起嘈杂声,大院门口正放着鞭炮,周围围了许多人,每个人面上都喜气洋洋。
蒋输婷好奇走近,还不等她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已经有人看见她。
“诶,这不是蒋团长吗!”
“蒋团长,恭喜恭喜啊,真是好福气啊!”
“没想到小梁同志这么厉害啊!”
蒋输婷一脸不解,抓住其中一位前来贺喜的邻居的话,她着急的问:“稍霆怎么了?”
邻居笑得灿烂拍着她的手到:“是好消息,不用这么紧张,你们家梁稍霆考上大学了,还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
“什么我们县,他这个分数在我们省都是高考状元好不好!”
听着周围人喧闹声、恭喜声、鞭炮声,蒋输婷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嘿,蒋团长发什么呆啊,这是高兴傻了吗?”旁边的人猛地拍了一下蒋输婷的肩出声调笑道。
蒋输婷的面色僵硬,干笑两声问道:“你们送信过来的时候有见到梁稍霆吗?”
“没有啊,他还不知道吗?那等他到时候知道了估计得高兴坏了!”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今天早上起床我看到小梁同志提着箱子出门了,估计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吧?”
蒋输婷闻言连忙抓紧那人的手焦急的询问:“什么时候,往哪儿走了你知道吗?”
“夏天天亮早,估计也就六点吧,往哪猜不出来,反正是南边那条路走了。”
“南边”蒋输婷喃喃自语:“南边,火车南站!”
想到这蒋输婷瞳孔猛地一震,梁稍霆坐火车离开了!
她和旁边的人道过谢飞快跑向部队,连自己的车就停在大院外都忘了。
一路火急火燎赶到政委办公室,期间路上每遇到一个人就都会有人跟她道喜,纷纷都在恭喜她这个做妻子的。
每一个人都提醒她,她的丈夫是个高考状元。
每一句贺喜都像是一把刀划在她的心上,梁稍霆宁愿不要这个荣誉也要早些离开自己吗?
敲响政委办公室的门,低头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蒋输婷推开门,政委抬头看见是她,立刻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她和她边握手边说道:“恭喜恭喜啊蒋团长,你这男人可真了不得,十几万人考了个头一名,可真给我军区争光啊!”
“还没报北京的大学而是报了所偏远地区的国防大学,力图为祖国做贡献,这个思想觉悟是真的高啊,不愧是我们军人家属啊!”
蒋输婷闻言有些愣:“他没报北京的大学?”
“你不知道?”政委问。
蒋输婷摇头说:“不知道,他走了”
政委皱眉:“你们之间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蒋输婷低头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政委听完很铁不成钢地指着蒋输婷“你你你”了好半天。
最后咬着牙道:“蒋同志报的是西南国防大学,那边有个任务需要派一个人过去协助,原本我还想当成奖励,让你在那边和你男人多见见。”
“如今你就把握好这个机会吧,其他的账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算!”
蒋输婷的眼睛瞬间亮了,她迅速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道:“谢谢政委!”
第13章
从政委办公室出来,笼罩在蒋输婷身上的阴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期望和渴望。
她想只要她去找梁稍霆,好好认错痛改前非一定能够被原谅。
蒋输婷甚至开始幻想将梁稍霆哄回来自己身边之后的生活了,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梁稍霆的家人有和没有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他们两个可以在梁稍霆学校附近生活,她工作赚钱养他,让他好好读书,享受以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生活。
他们可以住在她单位的房子里,早上她部队训练起得早,可以替他把饭做好,这样他就可以睡懒觉,等到自己要走时亲亲他的侧脸。
傍晚从部队回来去学校接他下课,他长得那么俊朗,肯定会有女同学喜欢,自己要先宣告主权。
虽然任务下达但后依照流程蒋输婷还要半个月交接完手里的工作才能够走,但这半个月,她就是靠着这些憧憬和幻想熬过来的。
梁稍霆下火车之后有瞬间的恍惚,他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真的踏上了新的人生征途,当脚踏上这片土地时,都像是踩在一块软绵绵的云上一样让人没有实感。
拎着行李艰难地打听到学校的位置,学校坐落于偏僻的山脚,三面环山,空气和风景都是数一数二的好。
校门口是两根恢弘的石柱,正中央黑底金字气派十足的六个大字。西南国防大学。
虽然还没有到规定的入校时间,但也有不少像梁稍霆一样提前赶来学校的学生。
学校里面教学楼有些旧损,道路两旁的植物倒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为这个夏天撒下阴凉。
周围人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一派蓬勃向上的生机,这是梁稍霆过去二十多年都不曾见过的。
走完入学流程已经是下午了,梁稍霆的宿舍他是第二个入住的,头一个是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南方男孩。
他叫陈阳,大大咧咧,乐于助人,梁稍霆刚踏进寝室他就热情地迎上来。
“同学你好,我叫陈阳,文学系新生,很高兴认识你!”
梁稍霆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随即伸手回握:“你好,我叫梁稍霆,我是化学系新生。”
陈阳将人拉到座位上做好,然后抓着他的手问:“怎么回事?我们为什么不是一个专业的?”
梁稍霆不太习惯和人太亲密,但面对陈阳的热情也没有表现的太抗拒,“不知道,可能我们来得太早了,就这样给安排了。”
陈阳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后又兴奋地说:“你是化学系的!好厉害,化学系的同志很少诶!”
“对了!我姐也是化学系,比我们大两届快毕业了”
梁稍霆震惊的看向他,还不等梁稍霆问,陈阳就倒豆子似得全倒出来了。
“她是政策刚出那年考进来的,我比她稍微差一点,备考了两年才考上,还被调剂到文学专业了。”
第14章
可能是陈阳一个人在宿舍待了一个星期,憋坏了。
他拉着梁稍霆聊了一下午,梁稍霆对陈阳家的狗都熟悉了。
对学校各项情况都熟悉的陈阳拉着梁稍霆去食堂吃了饭,回去的路上一路支支吾吾像有话说。
梁稍霆怕他憋坏侧头笑着问:“你要说啥就说吧,别一会憋坏了。”
陈阳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眼梁稍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看你刚刚吃饭打的都是素菜,是不是不太好?”
陈阳问的委婉,家庭条件几个字也被他含糊的吞掉。
梁稍霆不觉得尴尬,笑着大方的承认:“是啊,学费生活费需要自己赚,所以平常就节省一点。”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陈阳再问梁稍霆为什么不向家里要钱就是真正的没有眼力见儿了。
他一拍手冲梁稍霆说:“我想到我姐他们导师收实验室助理,很累,但会发补助!就是门槛还挺高,要不我帮你问问?”
梁稍霆知道陈阳家境好,以为他好心最多也会说借给自己一些,没想到他想的是怎么帮助他自己赚钱。
梁稍霆还在感动,陈阳又说:“你们刚好是一个专业的,对口,这样对你学习也有帮助,又能学习又能赚钱,虽然会分走你的精力,但对以后也很有帮助。”
“谢谢你”梁稍霆从前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纯粹的善意,一时之间声音有些沙哑。
还不等他说其他的就听见陈阳兴奋的一招手,大喊道:
“姐!”
顺着陈阳的视线看过去,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打对面走来,洁白的长裙,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
这也是梁稍霆如此直观的对书本里清风霁月这个词有了实感的认识,眉似月,眼如星,衣冠胜雪。
长发在风的抚弄下微微扬起,陈阳拉着梁稍霆快步走到陈与卫面前笑嘻嘻的介绍:“姐,这是我室友,叫梁稍霆。”
随后又转过身冲梁稍霆介绍:“稍霆,这是我姐,陈与卫。”
陈与卫浅笑着礼貌伸手:“你好梁同学。”
梁稍霆伸手回握,陈与卫的手和她这个人一样,温暖的、柔和的,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你好,陈同学。”
两人的手一触即离,分开时梁稍霆察觉到手心被带过引起一阵酥麻感。
梁稍霆抬头看着陈与卫,只见她仍旧是浅笑着看着他。
梁稍霆只觉得是自己多心,陈阳的声音很快响起。
“姐,不是说你们实验室在招助理吗?你看看稍霆咋样,也是化学系的。”
听到陈阳的介绍陈与卫微微挑眉,看向梁稍霆的目光里带着探究和欣赏,西南国防大学的化学系是王牌专业,分数线非常高。
和自己弟弟这种踩着线进来的不同,能报西南国防大学化学系的绝对在本省都是前十的成绩。
陈与卫点点头看向梁稍霆道:“我替你问问导师,明天或者后天给你答复。”
第15章
随后拍了拍陈阳的肩说:“好好学习,上了大学不比在家了。”
陈阳乖巧点头答应,等到陈与卫走远后陈阳才兴奋的抓着梁稍霆的手又叫又跳:“耶,太好了!”
梁稍霆看陈阳这么兴奋的样子觉得奇怪,捏了捏陈阳的脸问道:“答应去问又不是真被招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呢?”
陈阳搓了搓被捏的脸笑着说:“我姐很少答应我请求,但每一个都是有十足把握才应下,你肯定可以!”
听到陈阳这么说梁稍霆也十分高兴,又回头看了一眼陈与卫的背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格外好认,明明背影纤细,脊背却挺得笔直。
像是对神祗敬畏,又像是对霜雪的畏惧。
因为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两人觉得就在宿舍看看书,也不去图书馆抢位置了,梁稍霆看书时十分认真,几乎整个人都沉浸在里面。
在陈阳第五次抬头看向梁稍霆想要找他聊天时,看见梁稍霆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看书的姿势就觉得头皮发麻。
学习如此认真,如此疯魔的样子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就是他姐姐,陈与卫。
如今好不容易摆脱自己的姐姐,又来个梁稍霆,陈阳光想想都觉得以后的大学生活枯燥无望。
等到宿舍熄灯梁稍霆才放下笔上了床,他的床就在陈阳的旁边,两人头对着头,开启了在学校的第一晚。
梁稍霆从来没有过集体生活,所以他此刻是兴奋的,而陈阳则是一个精力过剩的人,他时刻兴奋着。
月光明亮,两个青年躺在被子里,眼睛都闪着兴奋的光,最终来说陈阳先打破了安静,他问到:“稍霆,老家是哪里的啊?”
“北城,你应该没听过,一个小的县城,离这里很远。”
“是没听过,你为什么报西南国防大学啊,你不像我踩着线进来的,你读的化学,肯定是高出分数线许多来的。”
“因为这里远,也因为想为祖国尽一份力。”
陈阳不知道梁稍霆为什么会想找一个离家远的地方,但从之前的交谈告诉他,不应该问下去了。
于是他转移换题道:“稍霆,你谈过恋爱吗?”
说道一半陈阳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不好意思一样。
“没有,但我结过婚了。”梁稍霆平静的回答。
父母疼爱的被保护的很好的陈阳不能理解,他翻了个身,用手支着身子问:“怎么会呢,现在不都是恋爱自由了嘛?”
黑暗中梁稍霆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陈阳,眼中的光明明灭灭,随后说道:“不一样,我们那个小县城结婚都早,我已经算晚的了。”
随后梁稍霆也翻了个身,像陈阳一样支起身子问到:“别说我了,你谈过恋爱了吗?是什么感觉?”
陈阳还没替梁稍霆难过多久就被梁稍霆的话题引走了注意,他很快羞红了耳根,声音都不像平常那么活力中气十足,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16章
“我也没有,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和她是通信认识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文采的诗人。”
“她的文字像一束光,破开黑暗向世界送去阳光,只可惜,这些年她都没有碰到她的伯乐,一直郁郁不得志。”
借着月光梁稍霆能看到陈阳的表情,随着他说的话变化,提到心上人了不得的文采时眼底闪烁着崇拜也敬仰,说道心上人得不到赏识时有蓦地低落下来。
他的情绪是那么充沛,喜欢是那么热烈又直白,像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般纯粹,只靠爱就能支撑他完成很多伟大的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样的陈阳让梁稍霆想到了曾经热烈付出的自己,一样不顾一切,一样倾尽所有。
他知道这样大概率会头破血流,但他没有扫兴,要品尝过才知道值不值。
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命不好。
结束了感情话题后两个人又聊了许多,陈阳给梁稍霆讲这自己以前上学的故事、讲和姐姐一起长大的糗事。
梁稍霆也给陈阳讲自己种菜喂鸡的小事,讲如何分辨河道的深浅,讲在小河里光的折射下如何才能一击必中插中游动的鱼。
两个人头靠着头,像小孩一样眼睛亮晶晶地聊着自己的事,对方过着跟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但两个善良的孩子没有嫉妒没有轻视,有的只是对未知的事情的好奇。
夜渐深,宿舍窗外是茂密的树林,蝉鸣不止,月光短暂的被流动的云遮挡,两人聊着聊着先后一歪头就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大早梁稍霆就醒了,因为新生还没有开学所以没有规定的起床时间,但梁稍霆仍然起床学习。
等他买完早餐回来陈阳都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看着酣睡的陈阳,梁稍霆不知不觉间又想起他那个礼貌疏离的姐姐,心道:‘这两人真是截然不同’。
另一边刚踏入实验室的陈与卫三伏天里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没当回事儿,换了衣服进了实验室。
此刻实验室里人还不多,只一台机器轰隆隆地运作着,陈与卫带上护目镜也投入了其中,等到踏出这扇门已经是下午了,轮岗的人去打了饭菜众人围在一起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有一点形象地埋头吃着。
陈与卫吃饭很快但斯文,将碗筷收起后走到导师面前问到:“王教授,我们实验室不是要招个助理吗?我有个人选推荐。”
王教授闻言吃惊看向她,他这个学生天赋极佳,和人相处也有理有度,像这样开口要引荐人还是第一次,他连忙说:“说说看。”
“是个化学系的新生,男生做事比较周全,能上西南国防大学化学系的专业能力自然也不差。”
王教授点点头,随后问到:“叫什么名字?我去查查排名。”
“梁稍霆。”陈与卫回答。
王教授瞬间放下手中的筷子:“梁稍霆?!”
“x省状元,今年西南国防大学招收的唯一一个省状元,和你一样成绩报考北大绰绰有余,但选择来了咱们这儿。”
第17章
陈与卫听到王教授的话也惊了,她只是为了弟弟的请求提了一嘴,她想到这个男生厉害,但没想到竟然是今年的省状元。
而且自己弟弟向自己介绍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说过,怕是梁稍霆压根就没有告诉他,不然以他咋咋呼呼的性子不可能介绍的时候不和自己说。
很快陈与卫就压下来心里的震惊,问道:“所以招他做助理吗?”
王教授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还招什么助理,这个课题带他一起吧,他可以的,你去联系他吧。”
梁稍霆也没想到还没开学自己就已经得到了其他人毕业都不一定有机会挤进去的项目。
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陈阳转告的,梁稍霆在宿舍看书,陈阳刚从外面买完饭回来,在楼下看见自己姐姐,得知这个消息,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就飞快跑上楼告诉梁稍霆这个好消息了。
“稍霆!梁稍霆!我姐说成了,不仅如此还是破格招进去一起参与研究,不是助理的身份!”
两个人的尖叫声冲破天际,梁稍霆被陈阳感染第一次如此外放自己的情绪。
又或者说是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被人肯定优秀是什么滋味,他此刻的兴奋、开心都不含一点假。
兴奋散去,此刻他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这个灿烂的,甚至不知道世界还有阴暗面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男孩真诚的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保留尊严的帮助,谢谢他不遗余力的照亮。
谢谢他让他离开苦闷生活的第一天就感受到善意和美好,让他实打实看见了未来的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梁稍霆都泡在实验室,哪怕没有需要他的地方也在旁边观摩学习,因为没有多余的防护服,最里面的研究室的辐射太大,梁稍霆没办法进去。
所以每次陈与卫从里头出来梁稍霆都会缠上去要她的笔记,没法切身参与,但看着这些实验数据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很快到了新生入学的时间,大批的新人涌进,脸上大多养洋溢着憧憬和大展宏图的渴望,入学大会上慷慨激昂的宣誓,和励志的发言让梁稍霆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大会的最后校长大手一挥,将新生们扔到了农村,农忙时节去帮附近的村民收水稻,以专业为单位分到不同的村里。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梁稍霆没有太大的感觉,他从小到大都在农村,对这些安排没有一点不适。
宿舍随着开学已经陆续住满了,他们这个寝室都是混住,一共六个人都来自不同的专业,梁稍霆和他们简单的认识了。
因为不在一个专业交集不多就没有其他过多的联系。
刚回到宿舍陈阳就忍不住向他抱怨:“怎么办啊稍霆,我们这和当初的下乡有什么区别啊。”
“我们家当年是我姐下的乡,我留在城里了,我不会,我们两还不在一起我怕别人嫌弃我干活慢。”
第18章
梁稍霆轻轻拍着陈阳的背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只是去帮忙,活不会太多的,慢慢来不会有人怪你的。”
陈阳看着安慰他的梁稍霆皱了皱鼻子说:“稍霆,你真厉害,读书这么厉害就算了,这些农活也都懂。”
梁稍霆有些震惊地看着陈阳,他而是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想过会干活还会被夸,这在以前是他在那个家里能有一口饭吃的办法。
他的父母从来不会夸赞他,他做活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梁稍霆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拍了拍陈阳的肩膀笑着说:“你也很厉害,知道许多我没听过的,而且还能像个小太阳一样治愈着别人。”
梁稍霆他们专业被分到最远的村里,等到集合的时候他才知道陈与卫和他们一起,为了方便管理会有学姐带着他们一起。
因为他们村远,所以有村民开着轰隆隆的拖拉机来接他们去。
沿途可以看见路旁的田里一片金灿灿的,三两个村民带着麦秆编织的草帽弓着腰在田里忙活着。
等他们到达已经是下午了,火红的夕阳映照着半边天空都是橘黄,山间偶尔传来乌鸦嘲哳难听的啼叫,在傍晚时分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所有人都被打散分在不同的村民家里,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就领两到三个回去,家里条件一般的就领一个。
等到梁稍霆的时候班上的男同学已经分完了,只剩他一个男同志,就被分给了一个条件不太好的阿公阿婆家里。
在村子的最末尾,梁稍霆顶着月光走到门前时一幢红泥和着麦秆制成的土砖房,院墙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建了一半,另一半是竹篾扎成的篱笆,篱笆下是翻好的菜地,种着些应季的蔬菜。
梁稍霆走到仅到他胸口处的竹编的院门前轻轻敲门:“有人吗?我是来帮忙的收谷子的学生。”
里头听见声音很快响起一阵动静,里头应道:“诶,稍等啊娃娃。”
说话间里头出来一个头发花白走路都不利索的老头,那人替他开了门,带他去了安排的小房间愧疚道:“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能委屈你住这儿了,被褥是干净的,将就一下哈娃娃。”
梁稍霆听着他们夹杂着方言的话,半猜半蒙地知道是什么意思后,连声道谢。
第二天天刚亮梁稍霆就听到外面传来叮呤咣啷的做饭声,起床出门看是爷爷奶奶在做饭,见他起来奶奶连忙招呼:“娃娃起来了,快去洗脸,马上就吃饭了。”
等到他坐到桌前才发现这说是早餐,但实在太丰盛。
压箱底的腊肉,自己去捞的晒干了的小鱼小虾还有蒸的嫩嫩的水蒸蛋。
梁稍霆看着满桌的菜,知道这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招待他的饭菜。
他不知道这些小鱼小虾他们老两口拖着岣嵝的身体要捞多久才凑得齐一碗。
一般这种帮个忙,只待一两个星期的情分随便给一口吃的都算不错了,他们却招待的如此丰盛。
第19章
“怎么做这么多啊,吃不了的,别浪费了。”梁稍霆端着碗十分不好意思道。
奶奶用她粗糙长满茧子的手拍了怕梁稍霆的手背:“吃啊娃,大老远跑来我们村里帮忙可不容易,还是大学生哩,可厉害了,吃些有营养的补一补。”
说着拿搪瓷勺舀了一大少水蒸蛋给梁稍霆。
梁稍霆堆的冒尖的碗里又被扣上一勺水蒸蛋,滑嫩嫩的,在碗里颤巍巍的,这是村里人最喜欢给孩子吃的东西,上头再淋上两滴香油,能给人香一个跟头。
可这是小时候梁稍霆的奢望,梁走恺吃水蒸蛋的时候,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咽口水,碰到喂饭的周烟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可能会挨一筷子。
嘴里骂骂咧咧道:“晦气的东西,一脸扫兴的样,装成这个样子给谁看呢?是我们家亏待你了还是怎么?”
久而久之梁稍霆就不再敢眼巴巴的看了,到后来自己打工,和蒋输婷结婚之后也没再给自己做过一次水蒸蛋。
他年少时总渴望,探头想要够到的欲望,被无数次筷子头一下一下给敲下去,哪怕那双控制的手后来鞭长莫及,他也不敢再探头了。
挨过的打受过的痛深深的刻进了记忆里,但此刻相识不过二十四小时的陌生人以摧枯拉朽的强势姿态将童年的噩梦驱赶了。
奶奶强势的舀起一勺鸡蛋羹扣进他的碗里,连同过去二十多年时间里的阴影和自卑一同驱散。
像个蛮不讲理的人强势的挤进他的记忆里,驱赶了他心里的荒芜之地。
梁稍霆的谢谢中夹着几不可查的颤抖,他低头吃着二十多年来第一口鸡蛋羹,眼泪毫无预兆的砸进碗里。
原来鸡蛋羹是这个味道啊
爷爷奶奶眼神儿不好,并没有看见梁稍霆那滴浸着前半生委屈的泪,只笑呵呵地说:“吃慢点,不着急。”
梁稍霆打小就下地,学习他不敢说,但下地他一定是班里最麻利的,男同志和女同志分的活不一样多,梁稍霆一个上午就干完了男同志一天的活。
他顶着热得红扑扑滴汗的脸问管他们的陈与卫:“我上午干完了活下午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陈与卫看着收完之后码的整整齐齐的一小块田,又看看累的小脸泛红的梁稍霆问到:“可以是可以,但你去做什么呢?为了安全起见不能离开村庄。”
梁稍霆听到可以立马扬起小脸,露出洁白的牙,点着头道:“不出村,去附近的河里摸鱼,我住的那户人家是年龄有些大的爷爷奶奶。”
“今天早上因为我,他们煮了腊肉,炒了小鱼小虾,还蒸了鸡蛋羹,我没有别的能给他们,抓点鱼给他们。”
陈与卫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笑得灿烂又热烈的男孩眼神有些慌乱,心跳漏了一拍,她从那张明媚的笑脸上移开目光,语气带着几不可查的慌乱:“下水要注意安全,我做完手里的活去帮你,或者你等我一起。”
第20章
梁稍霆有些受宠若惊,陈与卫在他眼里是个看着很好相处,但实际和人永远保持着距离的人,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帮自己呢?
但又想着她是陈阳的姐姐,可能受他之托吧。
“好的,不怕我是我们村抓鱼最厉害的,没事儿的!”梁稍霆道过谢很快就转身跑回去了。
回到村尾,和家里的正在晒发了霉的黄豆的爷爷奶奶说,他们一边夸一边担心的。
“稍霆真能干啊,一上午干完了人家一天的活,河边就不去了,太危险了,小孩子不能去河边玩水的。”
梁稍霆干活利索被夸猛地不好意思,等到被说小孩子不能玩水的时候脸就更红了,他心里比此刻的天还要暖。
他一边逗爷爷奶奶说自己以前是村里抓鱼最厉害的,一边手舞足蹈地给他们掩饰自己抓鱼的样子,逗得他们乐得直不起腰。
这也是梁稍霆鲜少展示自己如此鲜活的一面,以前在家总怕被爸妈打骂,和蒋输婷结婚之后又怕被她不喜欢。
如今倒是第一次像个小孩一样大肆向陌生的长辈展示自己,别扭又生涩地撒着娇。
吃完饭爷爷奶奶死活不让梁稍霆出门,说现在的太阳太毒了,一定要让他休息一会儿再去。
等到太阳微微西斜,陈与卫提着桶从村东头走来,站在篱笆外往里看时梁稍霆才刚刚午休起床。
陈与卫笑着说:“走吧,让我见识一下你抓鱼的技术!”
梁稍霆闻言左手提着桶右手拿着抄网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之后飞快地出了门。
两人走到小河边,小河的水不深,连着出了好些天的太阳河岸烤的有些干,梁稍霆脱了鞋,放下桶,拎着抄网卷起裤腿就下了水。
水堪堪漫过小腿肚,梁稍霆弓着腰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
陈与卫看着梁稍霆,眼神不由自主地被梁稍霆的小腿吸引过去,白腻腻的小腿肚,浑圆丰满,和脸上手上晒得健康的小麦色不同,他的腿在粼粼的水面上正散发着莹白的光。
只一眼陈与卫就红了脸,什么时候自己竟成了这样的女流氓!
还不等陈与卫在心里唾弃自己,就被一阵扑腾的动静打断。
梁稍霆眼疾手快的下抄网去捞游过他脚边的鱼,只一下网兜里就躺了条手臂长短的鲈鱼,他大笑着将网兜举起来给陈与卫看,网兜里的鱼挣扎着,水珠晃动落在他的脸上。
梁稍霆一边笑,一边躲飞溅的水珠,嘴里大喊着:“与卫姐!快看!”
陈与卫连忙提着桶跑过来接过,嘴里是毫不吝啬的夸赞:“真厉害!一下就捞着了,哟这得有三四斤吧!”
梁稍霆将头凑近水桶旁看着,两人的头几乎都要撞到一起了,梁稍霆才后之后觉向后退了一步。
陈与卫的脸也红透了,之后两人就各自摸着各自的鱼,不好意思再做声了。
陈与卫没有梁稍霆那个技术,也没有带抄网,于是就再河岸边的石头缝里摸着田螺、蚌和小螃蟹什么的。
第21章
等到两人抓了满满两桶时天色渐暗了,烧红了半边天的夕阳也融化了两个身上最后的疏离。
装满的桶格外的沉,陈与卫一手提着一桶,两只裤脚不平整地挽至膝盖,上面还沾染了些泥巴。
让陈与卫整个人身上的气质看起来不再那么不染凡尘了。
梁稍霆走陈与卫的身后,想起两人刚见面时陈与卫周身散发着清冷又疏离的光,白色的长裙一尘不染。
如今雪白的衬衣上溅了不少泥点子,衣袖也半挽至手臂,提着桶的手也沾满了泥,有着别样的反差感。
两人一前一后在农村的田埂中穿过,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原本离着两三个身位的两人的影子头靠头地倚在一块。
梁稍霆回道村尾爷爷奶奶家时老两口已经做好饭坐在院子里等着了,还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腊月大老远瞧见了挥手示意,嘴里大喊:“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抓了两大桶呢!”
说完从陈与卫身后跳过三两步越过她向家跑去,爷爷奶奶一听见梁稍霆的声音就起身开了院门,在门口迎他。
陈与卫将两个装的满满的桶放在院子里后被留下一起吃饭,老两口对家里有年轻人好像格外高兴。
一顿饭吃完老两口的嘴角就没下去过,一个劲地夹菜。
日子就这样过着,每天白天下地一起干活,得空了就下河摸鱼,连院子另一边的空地梁稍霆都给翻好,搭上篱笆种上了菜。
时间什么都留不下,它只能推着你往前走,对别人来说累的倒头就睡,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农忙生活对梁稍霆来说是感受亲情的唯一途径。
这两个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给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东西。
他是感激的,是贪恋的。
离开前一天晚上三人吃晚饭就像平常的一家人一样坐在院子里乘凉,奶奶坐在梁稍霆的右手边蒲扇一下一下扇着,替他赶蚊子。
第二天离开时梁稍霆偷偷留下了兜里的钱,连告别都没有,他只说我去读个书,放假了就回来看你们。
依旧是村里的人开着拖拉机送他们回学校,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村庄,和来时不同,回去时小队里的人都叽叽喳喳,兴奋极了,脸上大多晒得黢黑。
拖拉机的轰鸣在西南国防大学校门口停下,众人跳下车后纷纷快步往学校宿舍走去,想要好好洗去一身的疲惫。
梁稍霆下车后却怔愣在原地,他看到了一个万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蒋输婷。
蒋输婷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不变的是依然挺得笔直的脊背,和那张清冷美丽的脸。
军绿色的军装一丝不苟,往清纯洋溢的大学门口一站,更衬托出她分外成熟的气质,旁边还有不少男生带着好奇和仰慕偷偷往她那边看。
她什么都没变,站在人群中依旧是焦点般的存在,可她看向梁稍霆的眼神确实如有实质般的哀伤。
第22章
好似她的一片真心被他辜负,碎成了一片一片。
梁稍霆没想躲,只看着蒋输婷向他走来,像是要兴师问罪。
还不待梁稍霆做出反应就落进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蒋输婷抱他的力气太大了,像是要将人勒进身体里一般用力。
梁稍霆感受到勒住自己的手在颤抖,抱住自己的人明明是掌控者,却更像一个需要人施舍的下位者。
突然,一滴温热划过梁稍霆的脖颈,蒋输婷的声音是失控的颤抖:“稍霆稍霆。”
梁稍霆愣在原地,蒋输婷哭了。
条件反射似的梁稍霆的心口蓦然一滞,钻心的痛蔓延着。
但他没有做出回应,他只垂着手站在原地任她抱着。
半晌蒋输婷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松开了紧紧抱住梁稍霆的手,只是一双眼睛还死死地落在梁稍霆的身上,生怕她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人又消失找不到了。
蒋输婷试图看进梁稍霆的眼睛,想要在他眼底看出一丝的心疼,留恋或者不舍,但注定让她失望。
梁稍霆只是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儿,冷眼看着蒋输婷的反应。
蒋输婷有些心慌,从前梁稍霆眼底的依赖、爱慕、欲言又止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冷漠和平淡。
久久的沉默让梁稍霆心烦,他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么来了?”
蒋输婷这才回答:“来找你,你一身不吭就走了,我担心你,怕你一个人过的不好,我申请调过来了。”
听到蒋输婷的回答梁稍霆皱了皱眉而后问:“没看到桌上的离婚协议吗?你签了我们就没关系了,还找过来做什么?”
蒋输婷已经做好了要面对梁稍霆冷言冷语的准备,饶是如此现在听到这样冰冷的话从梁稍霆嘴里说出时,蒋输婷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着。
她伸手去拉梁稍霆的手,摸着生了茧了掌心心疼道:“不离婚,不是和你说了要你等我回来聊,我们好好过日子的吗?”
“你照顾不好自己,我不放心,以前的事情我都知道错了,怪我太晚看清自己的心了,怪我曾经的所作所为伤了你的心。”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再也不会有你最亲近的人伤害你的事情发生了。”
梁稍霆听她说完,抽出了自己的手,用平静地有些绝情语气说:“不好,我不想再跟你重蹈覆辙。”
“我真的看不懂你,我想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你满心满眼只有梁走恺,等我放下了,要自己好好生活时你又跑过来说你只要我。”
“蒋输婷,蒋团长,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啊。”
梁稍霆的最后一句话每个字都像榔头一样敲在蒋输婷的心,在提醒她给他造成的伤害,她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曾经有多么残忍。
蒋输婷再也顾不上她曾经最看重的脸面连忙辩解:“我没有,稍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吧,我都会改的。”
第23章
“我知道自己以前对不起你,我和你童年的加害者一样不值得原谅,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你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吧,别给我一次判了死刑。”
“你离开的那些日子我太难受太难受了,什么我都可以改,但是你别再提离婚了好吗?”
梁稍霆沉默了,蒋输婷千里迢迢过来,说为自己申请调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说没有触动是假的,可是这也没有办法磨平他曾经三年付出的无疾而终。
蒋输婷或许真的感觉到后悔,觉得曾经自己的是错的,可是那又如何呢?
过去他受到伤害,三年日夜的付出、苦等,亲眼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去冷落自己照顾别人难道就是假的吗?
唯一能抹平伤痕的是时间,是他日渐强大的内心,而不是一句道歉,和一些只能感动自己的行为。
梁稍霆抬眼直视蒋输婷通红的双眼,道:“我们好聚好散,我如果你想求一个原谅求一个心安我可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
“但再要别的我给不了了,我扪心自问三年对你从来没有亏欠,所以离开我可以拍着胸脯坦坦荡荡的走,你呢?为什么来道歉,为什么来低头,是因为亏欠吗?可是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蒋输婷还打算辩解,却被来人打断。
“稍霆!”陈阳站在校门口冲他招手,陈与卫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距离也看着这边。
梁稍霆后知后觉自己和蒋输婷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有些不好意思,低声撂下一句:“别来找我了,放过我吧。”
说完他没再回头看蒋输婷一眼,向陈阳走去。
陈阳上前两步环住他的肩膀亲热地问:“稍霆,累坏了吧,你比去的时候黑了不少呢,走吧,一起去二食堂吃饭,我姐请客!”
梁稍霆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这怎么好意思”
话没说完陈与卫就打断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走吧,刚发了工资,一起吧。”
三人笑闹着走远了,只留蒋输婷还站在原地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暗自神伤,也是这次见面让蒋输婷意识到梁稍霆没有自己好像活的更好。
她不经恐慌,梁稍霆是不是就真的就这样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了,他有更广阔的天空和未来。
蒋输婷是一个星期前来的这边,紧赶慢赶地在半个月内将工作交接完成,踏上寻找梁稍霆的路上时,她有激动有紧张,却唯独没有现在这种恐慌。
或许是她给自己的预想太过美好,觉得梁稍霆不会舍得真的离开自己,只要自己诚心道歉认错就能改变他们两个人分开的情况。
到了这边发现在学校根本找不到梁稍霆的人,除了第一天前去部队报道以外,之后的几天蒋输婷一有空就守在西南国防大学门口等着。
刚到部队很忙,需要跟新部下树威,需要熟悉这边训练的模式,每一次下训之后其他人都立刻回去休息,只有蒋输婷直奔梁稍霆的大学。
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又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
第24章
第一天时她还满心憧憬,见到梁稍霆要和他说什么,要怎么样哄他,还会幻想梁稍霆看到自己之后惊讶的模样。
后来第二天、第三天过去蒋输婷还是脸梁稍霆的影子都见不到,她心中开始打鼓。
她一路上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要是梁稍霆不在这里自己该怎么办。
天堂地狱的落差感几乎要逼疯她了,之后的几天蒋输婷找到快麻木了,她甚至打电话回去询问政委给的信息是不是正确的。
又无数次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最后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她和梁稍霆到底有没有结婚,梁稍霆有没有爱过她。
所以刚刚猛然看到梁稍霆从拖拉机上下来,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时她不敢去认,垂在裤缝处的手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这对一个拿枪的军人来讲是致命的。
当将人抱进怀里那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好像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她活下去的氧气罐。
蒋输婷将自己的头埋进梁稍霆的颈窝,闻着家里自从梁稍霆离开后就越越来越淡的那股香味,像一个吸毒的瘾君子,这一刻她才如有实感,心心念念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
之后,梁稍霆像刀子一般的话都抵不过此刻她切实拥抱到了梁稍霆这种真实的感受,如果找到、拥抱他的代价是这个她愿意。
知道梁稍霆在这所学校,知道还能找得到人,蒋输婷没有无望等待的那几天紧绷了,哪怕现在梁稍霆并不愿意见他,但他就在这儿,他还是自己的丈夫不是吗?
另一边,梁稍霆没有跟陈阳、陈与卫两人去二食堂。
在校门口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蒋输婷在身后看着,他不想显得自己很狼狈,他想告诉她离开她之后自己过得非常好,交了朋友也有人关心。
之后梁稍霆就开始了宿舍、教室、实验室、食堂四点一线的生活,非必要的事情绝对不外出。
饶是如此也躲不掉蒋输婷,梁稍霆每天总会在食堂门口、宿舍楼下、实验室外面看到等待的蒋输婷。
摸清梁稍霆课表之后雷打不动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地方出现,送一些不贵重但看得出满满心意的礼物。
不论梁稍霆说多难听的话都赶不走蒋输婷,和以前将自己脸面看的极重的蒋团长判若两人。
后来梁稍霆渐渐能够习惯蒋输婷的出现,无视就好。
这天,梁稍霆从实验室出来,正和陈与卫并肩走着讨论着刚刚实验的进度。
陈与卫抬眼,偶然瞧见树底下盯着他们的蒋输婷。
蒋输婷来的这些天她基本清楚了他和梁稍霆的关系,她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梁稍霆的事情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心。
实验室的人趁梁稍霆不在,偷偷聊梁稍霆和外面那个天天等他的女人的八卦,放在以前她一定不屑一顾做自己的实验,但现在就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关于梁稍霆的八卦。
陈与卫微微偏头,小声问道:“要躲吗?”
第25章
梁稍霆诧异陈与卫的突然提出的帮助,随后摇头拒绝:“不用管,会走的。”
是的,这些天梁稍霆已经开始冷处理,看见了就当没看见一个眼神不给,一句骂重话不说,将人当成空气,碰了一鼻子灰的蒋输婷自然就走了。
陈与卫见梁稍霆拒绝也没有再说,只顺手拿走了梁稍霆捧着的一叠书笑着说:“我替你拿吧,上实验室怎么也带这么多专业书啊?”
梁稍霆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实验我们还没学到,我抽空自学一下,况且你们的进度太快了,我跟不上啊。”
陈与卫随手翻看了一下梁稍霆专业书上的笔记,随后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你们专业课才学了四分之一不到吧,你已经整本书快自学完了。”
“我们进度快是因为我们来的久啊,在等你一年估计都要给我甩后头去了啊。”
梁稍霆被夸的不好意思,笑着摸了摸鼻子:“没有那么夸张”
梁稍霆话还没说完,就被蒋输婷冷着脸怒气冲冲过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蒋输婷知道梁稍霆不想见他,也只打算远远地瞧着他就好,可是看着他身边的女人侧头和他说话这一幕蒋输婷就嫉妒到发疯。
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梁稍霆以前只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笑,只会依赖自己。
如今看到梁稍霆的生活有了新的人,自己逐渐变得可有可无就控制不住。
她在梁稍霆的面前站定,双眼赤红,下颌的线条绷紧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就那么死死地盯着梁稍霆,好像他是什么负心汉似的。
半晌她只像失了力气一样叹了口气,缓了声音:“稍霆,能不能谈一谈。”
梁稍霆看着她通红的眼,憔悴的脸最后点点头说:“行。”
蒋输婷像不敢置信一样猛地瞪大了眼,随后握拳抵住唇轻咳两声缓解尴尬一样,随后开口:“我们去茶馆吧,安静。”
梁稍霆不置可否,示意蒋输婷带路。
蒋输婷板着脸看着一旁的陈与卫,轻轻挑了半边眉说道:“同学,麻烦把稍霆的书给我,我替他拿就好。”
陈与卫看了眼梁稍霆,见他没有抵触的反应就将手里的书交给了蒋输婷。
蒋输婷捧着梁稍霆的书像打了胜仗的将军、斗胜的公鸡一般,走在梁稍霆的旁边,走到停在校门口的车前又替梁稍霆开好车门,随后才绕去驾驶位。
梁稍霆看着她幼稚的行为没有说话,他不能理解蒋输婷的改变。
一个原本爱梁走恺爱得非他不可,处处关照,结了婚都能不顾流言对他好的人。
因为自己一份离婚协议书和远走他乡就幡然醒悟,决定痛改前非,怎么说都觉得像是个玩笑。
他甚至更愿意相信蒋输婷只是因为家里少了个人她不习惯,觉得空空荡荡,或者下班回见没有热乎乎的饭菜心里有落差才来找他,也不愿意去信蒋输婷是因为爱上了他。
第26章
因为这太荒谬太讽刺了,这么多年换不来的爱仅仅因为他离开就得到了,或者说她只喜欢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如果是这样,那从前的他就太可悲了。
茶馆离得不是太远,一家小铺面,店里都是竹编的桌椅,房子陈旧却干净,散发着木香和茶香混合的味道,令人闻着就心旷神怡。
蒋输婷带着梁稍霆进了包间,一间可以看到后院的房间,外头太阳仍旧炙烤着大地,但后院植物茂密,一颗巨大的枇杷树的枝叶伸展至窗边,撒下一片阴凉。
“一壶凉茶,两份冰粉。”蒋输婷冲跟过来的老板说道。
东西很快上齐,屋外一边是客人嘈杂的声音和老板招呼的声音,另一边是后院的蝉鸣蛙叫。
“要谈什么谈吧。”梁稍霆坐在蒋输婷的对面说道。
梁稍霆像完成公事的态度让蒋输婷原本因为梁稍霆在疑似前敌面前没有驳自己面子的小窃喜都消失了。
她想好好说,可开口就是:“我们还没有离婚,我觉得你应该跟别的女人保持距离。”
蒋输婷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原本只是想告诉梁稍霆自己不喜欢看到他和别人靠的太近,自己难过,但开口却像把刀子。
梁稍霆听完垂着眼皮许久都不曾给蒋输婷回应,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过往蒋输婷和梁走恺的种种都浮现在眼前。
一幕幕都像是巴掌扇在脸上。
从前他可以说服自己蒋输婷只是不懂,不清楚那是过分的举动。
但现在他知道,蒋输婷完完全全清楚和异性的界线应该在哪,甚至她的警戒线还要更敏感。
哀莫大于心死,梁稍霆消化完内心的汹涌澎湃的情绪后重新抬眼看着蒋输婷,开口冷静得体:“我和异性的距离哪里有问题吗?如果觉得有可以去学校纪检部举报我。”
蒋输婷看着梁稍霆的反应一下就慌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梁稍霆反问:“你是觉得我永远是你的附属品、所有物,什么都要围绕着你转,冷待你、忽视你你就受不了?”
“可是蒋输婷,这样的日子我实实在在过了三年,你三个星期都不到就跑来质问我这些,觉得我过分,你有没有一瞬间反思过你曾经做过的事情呢?”
“我们连一个指头接触都不曾有,我行得正坐得直,你呢?你敢说你和梁走恺完全清白吗?”
“原本我想就这样翻篇,你签完离婚协议,我们好聚好散,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平淡的生活?甩开我你就可以和梁走恺没有阻碍地在一起了啊,我相信周烟眉不会阻拦你,她恨不得你早点和我离婚嫁给她的小儿子。”
梁稍霆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为了平复激动的话语挑起来的情绪。
蒋输婷被梁稍霆几个连环问题砸的头脑发昏,没有办法回答梁稍霆的话,她伸出手想要抓住梁稍霆的手,却又顾忌着什么又收了回来。
第27章
她缓缓开口:“对不起稍霆,我不是想质问你,我就是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难受,我是爱你的,早在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就爱上你了。”
“是我太迟钝,忽视这份感情,伤了你的心,我向你保证以前发生的事以后再也不可能发生了。”
“我知道以前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否认,是我的错我没法为自己辩解,但是从我意识到自己心里有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只想要你了,我不想再和其他人结婚,我只有你一个丈夫,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有任何人了。”
这时梁稍霆第一次从蒋输婷的嘴里听到爱他,和只有他一个丈夫这种话,第一反应就是眼眶一热,想哭。
他这么多年就希望有人能说爱他,小时候被父母厌弃,长大结婚了被妻子忽视,他一直在渴求爱。
现在蓦然有人说爱,哪怕他已经不需要了,第一反应也是心尖微颤,泪在眼眶里打转。
梁稍霆的精神世界从原本渴求贫瘠的爱,到现在只靠自己就能生根发芽长成郁郁葱葱的大树,可蒋输婷的这一滴甘露还是让他这可大树被不可避免的撼动了。
许久梁稍霆才平复情绪,他说:“太迟了蒋输婷,我现在不需要了。”
说完梁稍霆起身出门离开了茶馆,只留蒋输婷还呆坐在原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蒋输婷都没有来打扰梁稍霆,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想要的安生生活,每天除了泡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就是上课,几乎没有一点娱乐活动,但他却乐在其中。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进入晚秋,南方秋天的冷不算太难以接受,学校主干道两边的树大多叶子都落了,满地的火红和枯黄,踩在上面窸窸窣窣听着格外解压。
宿舍没有单独的澡堂,习惯从实验室回来再提着小篮子去澡堂洗澡,恰好今天陈阳有事也晚了,两人就约了一起。
去澡堂的路上要经过一小段两边种满了枫树的路,山间的月一如既往的亮,哪怕天已经全黑也不影响看清脚下的路。
梁稍霆和陈阳从澡堂出来,短发擦的半干,露着水汽,氤氲澡堂出来后蒸腾的红扑扑的脸和瓷白的脖颈形成了反差。
和陈阳走在路上边走边聊些什么,不时传来笑声,活泼乐观又青春洋溢,这是蒋输婷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蒋输婷站在宿舍底下,提着大袋衣服看着梁稍霆由远及近,不由得想着自己曾经有见过梁稍霆这样轻松放肆的笑吗,答案是否定的。
梁稍霆走近后也看到了站在路旁的蒋输婷,他的笑蓦然收住,看向蒋输婷的眼也带着戒备。
自从上次茶馆不欢而散后两人再没有见过面,如今再见,梁稍霆害怕蒋输婷又要开始没完没了的纠缠。
蒋输婷被梁稍霆眼底的戒备刺痛了,她站在原地局促的将手里的东西举起给梁稍霆看,嘴里解释着:“我没想打扰你,降温了,我怕你带的衣服不够,给你送厚衣服来的。”
第28章
梁稍霆扫了一眼蒋输婷提的袋子,满满登登一包,他没有犹豫的说:“不用,我自己有,你拿回去吧。”
蒋输婷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此刻给人的感觉就像被抛弃的小狗,她缓缓开口:“特地买的,退不了了,你要是不要就只能丢掉了。”
梁稍霆沉默许久回到:“那就丢掉吧。”
蒋输婷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稍霆,见他表情没有任何口是心非的意思,知道他是真的想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
她的悲伤如有实质,眼底的哀戚浓地快要溢出来了,连站在一旁的陈阳都忍不住偷偷拉了拉梁稍霆的袖子。
梁稍霆仍旧没有表情地回望着蒋输婷,好像她的喜怒哀乐压根影响不到他。
片刻后蒋输婷垂下了头,缓慢地转过了身,向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这条路空无一人,路上的树枝只零星地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摇摇欲坠,头顶的明月此刻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梁稍霆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好似累极了一般开口:“蒋输婷。”
蒋输婷离开的脚步顿住,但她不敢回头,她怕那声呼唤是她的幻听。
“以后别再来了。”梁稍霆轻飘飘的声音被风吹散在这个深秋。
蒋输婷瞬间感觉整个人都颓唐了,她的肩塌了,被梁稍霆那句轻飘飘,再小一些就散了话压塌了。
之后直到学校放假梁稍霆都没有再见到蒋输婷,梁稍霆拖着行李和陈阳、陈与卫姐弟告了别,他们两已经买好回老家的车票。
梁稍霆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他像个漂浮的浮萍,前二十年住在父母家却比外人还不如,后来住在蒋输婷的家,如今两人分开他连个落脚处都找不到。
辗转了好几处,可哪一处才是他真正的家呢?
没人能回答他。
突然梁稍霆记忆深处出现两张衰老和蔼的脸,离开时答应过的放假就回去看他们的,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想到这儿梁稍霆就像迷途中找到归处的旅人,或许有人正在盼着他呢?
这样想着梁稍霆提着行李跑到店里买了不少过年要的吃的用的,两只手都提的满满当当却不觉得累,因为心里有了盼头。
买完梁稍霆又直奔市场去了,他想碰碰运气有没有人是从小谭村出来卖东西的,好让他搭一段便车。
可惜事与愿违,梁稍霆问了一圈都没有,就在他准备灰溜溜离开时蒋输婷走近。
面对蒋输婷,梁稍霆总是忍不住竖起身上的尖刺,他戒备地看着来人没有说话。
蒋输婷瘦了很多,她没有像之前一样被梁稍霆的态度打击到,只走进前问:“你是回家还是去哪,我送你吧。”
还不等梁稍霆拒绝蒋输婷又说:“我知道你问了一圈没有找到能顺路的人,就让我送你一段吧,稍霆,我担心你,怕你过年没地方能去。”
极力掩盖的窘迫被蒋输婷蓦然揭开梁稍霆时有些难堪,但她说的也确实没错。
第29章
最后梁稍霆坐上了蒋输婷的车,一路上却还是一声不吭。
车驶在田野的泥路上,崎岖的路让车不住的摇晃,梁稍霆就在这样的摇晃中睡着了,蒋输婷偶然转头才发现梁稍霆睡得正熟。
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梁稍霆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的样子了,车在村口外停下了,蒋输婷坐在车上就这么看着梁稍霆。
看他睡熟时忍不住耸鼻皱眉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伸出手替他将额间碎发拨开,在手触及时蓦然和他睁开的眼对上。
梁稍霆的眼里带着刚醒的水汽,平常锋利的戒备还没来得及换上,只问:“到了吗?”
蒋输婷悻悻收回手点头道:“到了,在村口进去吗?”
梁稍霆点点头,随后下了车去后座拿了大包小包买给老两口的东西。
现在已经入冬,村里外头并没有多少人走动,都在家烤火。
梁稍霆心里也忐忑,他知道爷爷奶奶有个孙子只是不常回家,他怕这次过去叨扰了别人。
蒋输婷接过手,拿走了梁稍霆提的东西跟在他的后面,梁稍霆看了眼她,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走到院门口,梁稍霆和刚来这里第一天一样敲了敲挡不住任何东西的院门,屋里头很快传来爷爷的声音:“来啦!”
很快爷爷披着件大棉袄,穿着双拖鞋就来开门了,见到院外的人时先是一愣,随后大声冲里头喊道:“老婆子,稍霆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窸窣,很快一个小老太太钻出来,开了院门抱着梁稍霆嘴里不住呢喃道:“回来了,又瘦了奶奶给你蒸蛋羹嗷。”
爷爷走过来拍了拍奶奶的肩说:“外头冷,进家里说,这个小姑娘是?”
蒋输婷两手都提着东西没法握手,只好微微低了些头凑过去道:“爷爷奶奶好,我是稍霆的朋友,没打招呼过来没有叨扰到你们吧?”
爷爷忙笑着说:“没有没有,都来都来,人多热闹点好。”
说着就领着人往里头走,梁稍霆走在后面看着蒋输婷的背影,他没想到她会怕自己不舒服自认朋友这个身份,更没想到她会学着爷爷奶奶喊他稍霆。
进了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屋里用几块转头在角落圈了块地正烧着柴火,顶上正从房梁上悬下来几根铁丝挂着腊肉在熏腊肉。
梁稍霆接过蒋输婷手里的袋子,拿出两身替老两口买到冬衣兴致勃勃地让他们试穿,她们一遍埋怨梁稍霆乱花钱,一边笑的见牙不见眼。
蒋输婷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突然察觉到梁稍霆要的是什么了,他要的是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爱。
不论是亲人的爱还是伴侣的爱,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所以突然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爱也会让他沉溺其中,想要汲取更多。
她以旁观者的角度一直在看梁稍霆和老两口聊天互动,问到他们的孙子今年又不回来梁稍霆脸上是惋惜和心疼,好像在埋怨孙子的疏离和冷漠。
第30章
晚饭是爷爷奶奶做的,取了柴火堆上的腊肉,攒了许久的鸡蛋和上次梁稍霆离开前抓的那些鱼都被腌好存起来了。
吃饭时,奶奶一脸心疼,觉得孩子在学校饿着了,都瘦了于是一个劲地给他夹菜,碗里冒尖了才依依不舍收回夹菜的手。
蒋输婷则被爷爷拖着一起喝了两杯,一喝酒人就话多,爷爷抓着蒋输婷问:“小蒋是做什么的啊?”
蒋输婷喝下一口酒,回答道:“当兵的。”
爷爷拍了拍蒋输婷的背道:“当兵好,我当年也是当兵的,还有照片呢,老婆子我照片给收到哪里去了?”
奶奶嫌弃道:“别老逮着人就炫耀了,小蒋丫头可是团长,比你当年官儿高得多了。”
爷爷不赞同看了奶奶一眼:“我们当年的跟他们现在可不一样。”
奶奶没管老头子的抱怨转而问蒋输婷:“你多大了啊?家里咋样?结婚没?觉得我们稍霆怎么样?”
“我们年纪大了,跟这孩子虽然认识不久,但确实打心眼里喜欢,就想他能有个好归宿,找个好媳妇。”
‘好媳妇’蒋输婷听着这话脸都臊得慌,但她放下筷子坐得端正看着爷爷奶奶说:“我家里长辈不在了,每个月的工资都可以上交给稍霆,我一定能对他好的。”
梁稍霆趁老两口不注意,瞪了蒋输婷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但老两口听了她的话却很满意,爷爷又给她的杯子斟满了。
喝到最后爷爷被奶奶强制下桌,拖回房间睡觉去了,又折回来给蒋输婷在火房开了张床就回了房间。
一张桌上梁稍霆也不免喝了两杯,蒋输婷喝得多但此刻眼神依旧清明。
“蒋输婷,你看过张爱玲的《半生缘》吗?”梁稍霆坐在对面,旁边晃动的火光照得他的半边脸都映在融化的暖黄里。
他显然也不是在等蒋输婷的回答,他又接着说:“曼桢最后对世钧说‘我们回不去了’十多年的感情,彻骨的爱,但在缘份的影响下不愿意也只能分开。”
“我们也没有缘分,我曾经是爱你的,或许你也爱过我,可我们没有相爱过,我好像将爱赋予了太多意义,渴求的太多,现在才发现我自己也能好好生活,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真的很自在。”
“我的生活充实,未来充满了希望,我从朋友身上从爷爷奶奶身上找到了爱是什么模样。”
“我们的缘份枢纽只够绑住我们三年,希望下半生你我再无交汇。”
话落燃烧的柴火发出‘噼啪’的一声炸响,像为一个曾经彷徨彳亍的人幡然醒悟而欢呼鼓掌。
蒋输婷从梁稍霆开口的第一句就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眼里满是缱绻的爱,或许她早在梁稍霆第一句沙哑疲惫的声音里,就听出了自己即将被宣判死刑的预告。
蒋输婷的前半生也没人教她如何去爱,对自己心意的察觉太晚。
她对梁稍霆曾经的伤害就像镜面上细密的裂痕,或许不足以让它整个崩盘,但只要在之后的某一刻承受了一股冲击就能让它变得粉碎。
蒋输婷压下喉头的苦涩,再开口时是得体的回答:“我知道,道歉的话你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我也是陪你来这儿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漠视就是一把凌迟的钝刀子。”
“我明天离开,希望你以后遇到的爱都热烈,更希望以后你不依靠别人的爱也能稳步向前,铮铮不屈。”
蒋输婷说完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了梁稍霆。
翌日清晨,蒋输婷出门时天边阳光熹微,山间还弥漫着一层雾气,树枝挂满了白霜。
她转头看向院门,房门依旧紧闭,梁稍霆没有来相送。
听到院门合上的声音梁稍霆转头看向窗外,后院的橘子树依旧茂盛,即使在冬天也依旧一派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