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二手破车 200 欧，一把锁 80 欧。加起来折合人民币差不多 2200 块。就为了这么一坨除了铃铛不响、剩下哪儿都响的废铁。
你问我这是哪儿？欢迎来到“自行车王国”荷兰。
来之前，你脑子里想的荷兰是不是风车、郁金香、还有穿着木鞋的姑娘在乡间小道上悠闲骑车的油画？我也是。我怀揣着这种田园牧歌的幻想，在阿姆斯特丹落地，准备迎接我那“松弛感”拉满的两年旅居生活。
结果，现实的第一巴掌，就是从自行车开始扇的。
所有关于荷兰自行车的浪漫想象，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在这里待了两年，我被偷了三辆车，被撞过两次，在大雨里咒骂过无数次，我必须告诉你，荷兰的自行车根本不是什么生活情调，它是一场全民参与的、残酷的、弱肉强食的生存游戏。
一、你的第一笔智商税：买车，其实是在买“被偷资格”
你以为在自行车王国买辆车，会像国内买把葱一样便宜？天真。我刚到的第一个星期，兴冲冲跑去二手市场，想着随便淘一辆代步。一个看起来磕了药的年轻人，指着一辆歪歪扭扭、掉了漆的女士自行车，张口就要 150 欧。150 欧！换算过来是 1200 块人民币！这价格，我在国内能买一辆全新的、带变速的美利达了好吗？我指着车座上一块明显的破洞问他：“这玩意儿值这个价？”他耸耸肩，眼神迷离又轻蔑，那意思好像在说：“不买就滚，有的是人要。”
最后，我还是屈服了，花 120 欧（差不多 960 块）买了一辆看起来不那么像贼赃的“学生车”。我当时觉得，这已经是我理财能力的极限了。结果，一个星期后，它就从我公寓楼下消失了。我锁了，但只用了一把国内带来的普通链条锁。我的荷兰邻居看到我一脸绝望的站在楼下，叼着烟，用一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我，说了一句我永生难忘的话：“在荷兰，你锁的价值，必须超过你车的价值。否则你不是在锁车，你是在给小偷送外卖。”
这句话，就是荷兰自行车圈的第一铁律。
我的第二辆车，花了 200 欧（1600 块），然后又花了 80 欧（640 块）买了两把德国产的重型锁，一把链条锁，一把U型锁。那把链条锁粗的像蟒蛇，沉的像哑铃。每次锁车都像在进行一种奇怪的宗教仪式，必须咔哒咔哒的把车轮和车架牢牢的锁在某个焊死在地上的铁栏杆上。
你没看错，必须是焊死的固定物。如果你只是把前后轮锁在一起，那你回来的时候很可能会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车轮锁在原地，车身不知所踪。
这里的自行车失窃率高到一个什么程度？官方数据说每年失窃几十万辆，但这只是报了警的。绝大部分人，就像我第一次一样，自认倒霉。
偷车已经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地下产业链，甚至是一种全民默认的“生态循环”。有人丢车，就有人买二手车。有人买二手车，小偷就有市场。
我甚至怀疑，我买的那辆二手车，就是别人刚丢的。
所以，别再幻想什么便宜方便了。你的第一笔荷兰税，就是花大几千块，买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代步工具，和一个沉重到让你怀疑人生的锁。这根本不是消费，这是在为你的天真支付赎金。
二、马路上的“饥饿游戏”：行人，请自求多福
你以为荷兰的自行车道是岁月静好的风景线？错。那是战场，是F1赛道，是一条等级森严的食物链。
在这条食物链里，骑自行车的人是绝对的王者。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路权。其次是汽车，汽车司机看到自行车会条件反射的减速，因为撞了自行车，无论谁的责任，司机都麻烦的要死。
最底层的是谁？是你，行人。没错，在国内习惯了当“弱势群体”被各种礼让的行人，到了荷兰，就是鄙视链的最底端，是人人喊打的移动障碍物。
刚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我以为那条红色的路面，就是个人行道。当我迈开腿准备穿过去的时候，一阵急促到刺耳的车铃声在我耳边炸开，像一把电锯。
“叮铃铃铃铃铃——！”这不是友好的提醒，这是愤怒的咆哮，翻译过来就是：“你瞎了吗？想死吗？
”我吓得一哆嗦，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大妈，骑着一辆除了骨架什么都没有的破车，以至少30公里的时速从我面前一寸的地方呼啸而过。她甚至没看我一眼，嘴里还用荷语飙了一串我听不懂但绝对是国骂级别的词。那风刮的我脸生疼。
那一刻我才明白，在荷兰，误入自行车道，比闯红灯还致命。
这里的骑行者，没有一个是善茬。无论是西装革履的银行家，还是穿着精致套裙的白领丽人，只要跨上自行车，立刻化身“路怒症”晚期患者。他们一手扶把，一手拿着手机回邮件；下着倾盆大雨，他们穿着雨衣，像一道道彩色的闪电在街上狂飙；最让我震惊的是那些“bakfiets”，就是前面带个巨大木箱子的货运自行车。
荷兰妈妈们就用这玩意儿，前面箱子里坐着两个娃，后面车座上再驮一个，还能在拥挤的交通里穿梭自如。你挡她的路？她会用那巨大的木箱子给你一个下马威。
在这里骑车，没有温良恭俭让。超车不打招呼，转弯全靠感觉，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那烦躁的、毫不停歇的“叮铃铃”。你骑的慢了，后面会有人不耐烦的贴着你屁股响铃。
你在路口犹豫了，左右两边的人会用眼神把你凌迟。两年下来，我的骑行技术从“共享单车”水平，硬生生被逼成了“环法选手”级别。没办法，在这条路上，不是你超越别人，就是你被别人用铃声羞辱。
浪漫？松弛？你先活着从阿姆斯特丹中央车站门口的自行车洪流里杀出来再说吧。
三、自行车修理铺里的“上帝”：那个永远不耐烦的男人
如果你觉得买车和骑车已经够折磨人了，那说明你还没经历过修车。荷兰的自行车修理铺，是一个让你彻底理解什么是“绝望”的地方。铺子的主人，通常是一个沉默寡an、满身油污、看起来对人类失去兴趣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这里的神。你必须对他毕恭毕敬。
我的后胎被扎过一次，就是那种最常见的破损。在国内，路边找个修车师傅，三下五除二，补个胎，最多10块钱，20块顶天了，师傅还会跟你唠两句嗑。在荷兰，我推着我那漏气的车，找了三条街，才找到一家看起来在营业的修理铺。
店主正在给一辆车上链条，头都没抬。我小心翼翼的问：“你好，我的车胎破了，能补一下吗？”他停下手里的活，像看一个白痴一样扫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我的后轮，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后轮？
补不了。只能换。35欧。
”35欧！将近300块人民币！换条内外胎？
你怎么不去抢？我当时就震惊了，试图跟他理论：“只是一个小洞，为什么不能补？”他露出了那种我非常熟悉的、看透一切的疲惫表情，说：“我这里不提供补胎服务。
换，或者不换。”他指了指门口，意思是，不换就赶紧滚，别耽误我时间。他的店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六辆等待“手术”的自行车，每一辆都代表着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根本不缺我这单生意。
在荷兰，人工费贵到让你怀疑人生。
所有需要“人”动手的事情，价格都极其夸张。换一条胎300块，调整一下刹车150块，给链条上个油都要收你80块。这个价格锚点，让我每次骑车都胆战心惊，感觉自己骑的不是自行车，是一件随时会自爆的奢侈品。
久而久之，所有留学生都学会了自己修车。YouTube成了我们最好的老师。换内胎、调刹车、上链条……我们一个个都被逼成了全能修理工。
因为每一次“咔哒”的异响，在你耳朵里听起来，都不是机械故障的声音。那是欧元碎掉的声音。
四、为什么荷兰人“偏执”到离不开这玩意儿？
你肯定会问，既然这么麻烦，这么贵，还要天天担心被偷，为什么荷兰人还如此狂热的爱着自行车？难道他们真的享受这种“痛并快乐着”的自虐吗？待久了你就会明白，这不是热爱，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可奈aco的理性选择。
首先，你看看这鬼地方的地理。荷兰，Netherlands，意思是“低地之国”。全国平的像一张A4纸，你从南到北都找不到一座像样的山。这种地形，简直是为自行车量身定做的。骑车不费劲，是最高效、最直接的点对点交通方式。
其次，也是最核心的原因：因为用别的交通方式，更贵！更麻烦！你在荷兰买一辆车试试？
首先是高到离谱的汽车税和购置税，一辆普通的大众高尔夫，落地价比德国贵出三分之一。然后是油价，这里的油价常年维持在2欧/升左右，换算过来就是16块人民币一升！你加满一箱油，心都在滴血。
最要命的是停车。在阿姆斯特丹市中心，停车费一小时7.5欧（60块人民币）。你停一天，一顿米其林的钱就没了。
而且你还找不到车位。相比之下，那200欧的二手自行车，是不是突然显得眉清目秀了？
最后，是整个社会已经形成的“路径依赖”。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荷兰就开始疯狂修建自行车高速公路。现在，整个国家被一张密密麻麻的自行车网络覆盖。城市的设计，公司的福利（很多公司有淋浴间），社交的习惯（朋友约饭都是各自骑车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自行车展开的。你在这里没有自行车，就像在国内没有微信和支付宝。你不是活不下去，你是直接被社会除名了。荷兰首相马克·吕特，天天骑着自行车去王宫向国王汇报工作。这在别的国家是作秀，是新闻。在荷兰，这是日常。因为骑车真的比他坐防弹专车要快。
所以你看，哪有什么田园牧歌和浪漫情怀。荷兰的自行车文化，本质上是一种极致的、冷酷的、精打细算到骨子里的实用主义。它成本最低，效率最高。
至于其他的，比如被偷的风险、糟糕天气的折磨、路上的冲突，都是可以被容忍的“必要损耗”。这就是荷兰人的思维方式。
写在最后
刚来的时候，我恨透了荷兰的自行车。我恨那刺骨的寒风，恨那随时会消失的车，恨那条野蛮生长的自行车道。但两年后，当我准备离开，把那辆陪我最后的车卖掉时，心里竟然空落落的。
我习惯了在风雨里穿梭，习惯了用急促的铃声为自己开道，习惯了靠自己的力量去到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我的身体被它塑造的更强壮，我的内心也被它磨砺的更坚韧。我终于理解，自行车给荷兰人的，不是安逸，而是一种独立的底气。
一种不依赖任何人、不依赖公共系统，单凭双脚就能丈量世界的自由。这种自由，粗粝、野蛮，甚至有点狼狈。但你一旦拥有过，就再也忘不掉。
在荷兰，自行车不是一种交通工具，它是一种成人礼。
Tips：1. 买车原则：一定要去正规二手车行或者Facebook Marketplace上找信誉好的学生卖家。路边便宜到离谱的，99%是贼赃，买了麻烦无穷。预算至少准备150-250欧。
2. 锁车圣经：必须买两把不同类型的锁（链条锁+U型锁），ART认证（一个荷兰的防盗认证）至少两星以上。锁车时，务必将车架和后轮一起锁在焊死的固定物上。3. 灯光是生命线：荷兰法律规定，天黑后和能见度低时必须开车头白灯和车尾红灯，否则会被罚款60欧（约480人民币），警察真的会查。
4. 学习手势：转弯必须伸手示意。右手伸平代表右转，左手伸平代表左转。这是自行车道上的“转向灯”，不打手势被人骂是轻的。
5. 行人禁区：红色路面的自行车道，绝对不要走上去，也不要停留。过马路时，就算你是绿灯，也要左右看来往的自行车，他们默认你不敢撞过去。6. 关于被偷：如果你的车不幸被偷了，报警基本没用。
去市政府的“自行车仓库”（Fietsdepot）网站看看，有时候乱停的自行车会被收走，需要交罚款领回。但大多数情况，就是丢了。7. 保险：如果你买的是一辆昂贵的新车（比如电助力VanMoof），强烈建议购买自行车保险。
一个月几欧元，丢了保险公司会赔。8. 雨天装备：别买雨伞，会被风吹断，而且单手骑车极其危险。买一套专业的防水雨衣雨裤，这是在荷兰生存的标配。
#不一样的冬天#